心底这种完全超乎事物运转规则的情绪,面前这种完全脱离他认知掌控的情况、自己这种无法刻意忽视和否认的转变,伴随着满屋子的血腥气,如剧毒般静悄悄地蔓延在身体里,轻易撕毁了他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刻意忽视了那面镜子,如果不是因为他为了不引起邓布利多更多的利用,如果不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刻意疏远这个一片赤诚的姑娘,她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他同时又很疑惑——尽管潘娜洛普协会的人现在生死未卜、黑魔王的计划不知、玛利亚和埃尔克森的下落不明;尽管那个躯壳里带着原有行为习惯的灵魂现在正在自己身体里叫嚣着——推醒她!用冷漠的、无可置否的、毫不在意的、他以前最擅长的表情和动作。
可他依旧动都没动。
视野里那个犹豫不决伸出去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肩头那片血迹的时候,又转向了被角,轻轻地往上提了提。
这种让他咬牙切齿的,这种让他狼狈不堪的,这种让他无所适从的,这种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情感,真的是所谓师生情分吗?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他触碰到被子的这一刻吗?
从那两本作为圣诞礼物的黑魔法防御课本飞往礼堂的时候吗?
在他没忍心收她付的魔药钱的那一刻?
在他冒雨去叫醒她的那个时候吗?
还是那瓶并非邓布利多安排的,特调的缓和剂?
又或许更早?早在他决定捡起那个三明治托戈尔带去的那个瞬间?
这种错误最开始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像某个精细仪器里错位卡住的小齿轮,等他回过头来,逆着审视这一套紧密贴合的转盘,才发现从那个小齿轮开始,后面的工作逻辑早就已是一错再错。
而或许现在胸腔里这濒死般的无声麻木,就是在弥补之前每一个触动的瞬间,那心脏多跳的那一下、又一下。
错了,都错了。
可是晚了,太晚了。
没人能把那些齿轮掰开。
那一节节齿轮,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个羁绊。
“你已经很后悔了,不要做更多让自己更后悔的事情。”
这是当年邓布利多对他的告诫,一直如魔咒般萦绕在他耳边。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孤魂野鬼,这个感觉在莉莉出现的时候曾经有了一丝动摇,而当他把她纠葛进自己的恨海情天时,结果终究是魂梦牵绕,天上人间。他一直很不愿意承认,也从来不能说服自己的一件事就是——如果莉莉没有遇到他,如果他没有拦住那个飞比得天高的秋千,那她会过得更幸福。
不是可能,是一定。
斯内普的目光第一次投向了桌面上花瓶里那株已经枯萎了的百合,似乎不认识一样看了好一会儿
莉莉。
那片纯粹璞真的绿色,真的已经渐渐地,带着往日的情谊和那些深夜里束手无策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步一回头地,消散在了一片茫茫的黑里。
就像很多年前,他躺在斯莱特林寝室里,盯着天花板上那浓郁到让人喘不过气得绿时,视线也终究慢慢被漫无边境的黑色笼罩那样。
那时他只发觉痛苦,而现在,他竟然觉得那似乎是一种…救赎
一片纯净璞真到没有任何杂质的黑。温和地像是一捧被春风吹过的温水,像是从林间叶头伴着鸟鸣投下来的影子般,没有那炽热到不能直视的果断的责怪和热烈的情爱,只有一如既往的平淡柔和
……
弗洛琳娜醒了。
“怎…怎么是您来了?”这话明显没经过那个还没睡醒的脑子,弗洛琳娜也是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这话不妥。
“那你想让谁来?”与以往的桀骜锋利不同,斯内普的脸色有些难以捉摸,语气也没了往日的尖酸刻薄,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
弗洛琳娜突然有点怀疑,毕竟要是那两个食死徒见她不说,装扮成其他人前来套话也是很有可能的。
她举着那个瓶子缓缓站了起来,脚下软绵绵的床垫让她心里很不踏实。如银的夜色在地面上散开,弗洛琳娜看了一眼那个奇怪开着的窗户,突然发现自己的窗帘好像没拉好。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斯内普教授?”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嗯…那我问你,我第一天来到霍格沃兹的时候,邓布利多教授让我上台讲话,我说什么了?”
“很开心见到大家。”
这话用这么平静冷淡的语气说出来倒像是一种诅咒。
他这个答案错倒是没错,弗洛琳娜掂量了一下,只是…就算不在那里,这样的话也能答出来——她问的问题不好。
可她还能问什么?她不可能透露斯内普教授帮她补习的事情,更不可能以邓布利多校长的计划做考题。
嘶…对了!弗洛琳娜灵机一动
“我再问你,上台之前我曾经打翻了一个同学的食物,那是什么?”
“…南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