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了门之后不一会,门就开了,那个她曾经最熟悉的人怀里抱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两个人的脸上都有奶油。他怔了怔,然后飞快的关上了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迎接弗洛琳娜的是一道一忘皆空。
弗洛琳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记忆里的那双红棕色的眼睛比斯内普教授的黑眼睛更加的冰冷,在看到她后几乎不带有任何温度地移走,而再见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绝情的冷漠。
是因为太久了吗?填充着弗洛琳娜记忆的红棕色眼睛永远是温柔的、怜爱的、和蔼的,携带着父辈的包容和谅解,以至于她躺回到床上的时候都还觉得那些冰冷都是她臆想出来的画面。
她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到早饭结束也没觉得怎么样,知道这些好像并没有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她一直这样认为。直到上午的黑魔法防御考试中,那大片大片银白色的余灰再也没办法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动物时,弗洛琳娜才愕然发现这就是代价——她已经不再信任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算什么,离别吗?——和以往的幸福回忆做一个了解,然后迈开腿奔向下一站的幸福?
大抵不是,因为她好像一直少了这样一份果断
……
这事的确烦了她几天,最后她的改变,到底来说源于一场雨——
OWLS考试周彻底结束的那天下了六月的第一场雨,弗洛琳娜终于有时间也有闲心可以稳稳当当的坐下来看一场阔别已久的雨。
从淅淅沥沥到倾盆瓢泼,她一直抱着双膝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靠着石墙。这一天的霍格沃兹格外的安静,低年级的学生们在各自的寝室里庆祝期末考试的结束的同时,也在准备着参加明天的毕业生欢送会。
还游荡在城堡里的,只有参加完大考的五、七年级学生,他们都和弗洛琳娜一样,或者坐在长廊的长椅上,或者靠着爬满苔藓的墙壁,或者干脆坐在雨里,看着面前的大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想着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呢?还是想着幸好前路光明灿烂呢?
除了他们,没有人可以知道
弗洛琳娜靠着墙壁迷迷糊糊的想起来很多事情——
她想起小时候睡不着时就想象自己是一个躺在洒满阳光的摇摇椅上的80岁老奶奶,怀里抱着一只金灿灿的小白猫,黑色的也可以,不过最好的是橙色的,然后摇啊摇,摇啊摇…
她又想起深夜里怎么也学不会的魔药,那个时候眼泪滴在泛黄的牛皮纸上,浸湿了黑色墨水留下的字迹,也模糊了那段少女时期的时光
她还想起院子里那个摇摇晃晃的秋千,她坐在上面摇摇晃晃,荡过了一年四季,荡过了春暖夏凉
她想起旋转着的黑色唱片;想起奥利维亚清澈的小溪叮咚流水;想起圆圆水坑里的落叶飘飘;想起木桥上马路边铺着的红枫成堆…她还记得阳光是怎样随着溪流向自己奔来,也还记得的大雨是怎样随着狂风给自己一个个拥抱
迷迷糊糊隐隐约约间,她又看见了那个红发碧眼的大姐姐卧在沙发里,温柔的对她笑。
她说“你真的很勇敢,一路走来都没放弃”
原来真正的离别,安静到震人心神,安静到万籁俱寂。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不是轰轰烈烈的退场,它发生在无声无息的不知不觉中。等她一回头才会倏然发现,大家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是哭着笑着的、相互扶持的、勾肩搭背的、模糊不清的回忆
她忽的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妈妈打雪仗;想起和爸爸妈妈一起围炉煮茶、看书;还想起三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音乐之声》;爸爸妈妈跟她一起烤面包、一起吃饭…
她一下子就不怨了,那个时候他们对她最好了
……
碰巧,真的只是碰巧。
斯内普监考完风风火火回地窖的路上就那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靠着墙壁睡觉的弗洛琳娜,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倾盆的大雨已经爬上了她的袍角。
她就敢这么放心的在这里睡觉?淹死了别人都不知道,斯内普恶狠狠地想。
按往常,他应该就这么想着然后扬长而去,然而本该快步离开的腿却不知怎么的让他走到了那根承重柱的旁边。就像当时派出戈尔(他的猫头鹰)给她送那块三明治时一样。
只不过这次那种奇怪与理智的对抗显得格外明显,他几乎是挣扎着走了过去。
如果莉莉是他的话,她也一定会去叫醒她吧…嘶…这个理由的说服力好像不是很高,好吧,如果她病了,最后麻烦的人还是他。
这回理智算是说服了往日的习惯,他闭了闭眼开口道“这里不是你睡觉的地方,迪亚兹小姐”
她没醒
好的,他已经提醒过了
斯内普转身回了地窖。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最开始,那是个温柔而又绚烂的世界,青翠而包含水分的绿色充满的整个视野,有阳光透过窸窣的树叶,照在他的身上。这样的景象太过美好,他皱着眉头,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梦境。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脸颊,顺着百合花清甜的香味,他看到了那个红发碧眼的姑娘。那记忆太过久远,以至于那个背影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喃喃出“莉莉?”似乎是不可置信,他向前几步爬上了那个郁郁葱葱的山坡。
在那棵大树下还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格子衬衫,左袖口还用棕色毛线绣着一只熊。那人黑色的短发披在肩上,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背对着他。年幼的他?——这是斯内普的第一反应,但随即他又分析起来:衣着打扮有点像,不过他小时候穿的衣服质感没这么好,而且那个时候的他身材更瘦,看起来没这么舒服匀称。
这时,那个人似乎是被莉莉的什么话逗笑了,笑的肩膀颤抖的微微偏过头来,就是这一眼,斯内普僵在了原地,连发梢擦过耳侧的细微触觉都能清楚的感知到。
迪亚兹?他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
以往只要能梦到莉莉,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都足够让他感到濒死般的幸福和痛彻心扉的悔恨
“对不起”三个字,他在梦里说了一遍又一遍。
当然,那也只是运气好的时候,他的梦里大部分都是暗红色的血迹、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哀求、和一个又一个任务。
他的梦里有多少年没出现过和这些无关的东西了?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面前的春意盎然,草长莺飞的灿烂让他脊背发凉。
毕竟在他梦里出现过的,都不是活人。
两个遥远的姑娘还在说说笑笑,这让他恍惚又让他疑惑,最后还是空前的冷静——他从未在梦里这样冷静过。
这不属于自己,他想。
正当他准备离开,余光却扫到一片黑红色的火焰迅速从坡脚下蔓延上来,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毫无察觉的两人
“快走!”他张了张嘴,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边只有越来越近的混杂的噪音从火焰里传来——
“去死吧,你就是个怪物”
“不,不要这样说我…”
“你和他,他!都是怪胎!晦气!”
斯内普无心留意这些他听了无数遍的内容,他急切地想要赶走她们,而自己的速度却根本比不了燎山之势的火焰。
原先所有明媚灿烂的绿,都被那片无穷无尽的黑红撕扯吞噬,无影无踪。
“我会留她一命,西弗勒斯,但你别忘了自己的立场——that's my last word”
阴滑而带有威慑的句子成为虚无的世界最后的回音
他任由火焰将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