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日漠然、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同,他正气喘吁吁地解释着。
她本想开口说“无妨”的,可一时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流着泪。
等卫律终于缓过劲来了,抬头想看看澄月时,却看到了一个正不住地流着泪的人儿,他连忙走到澄月身前手忙脚乱地为她拭泪。
擦了没一会儿,澄月突然抓住他的手,卫律一下子就红了耳根,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娘?”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想把手抽出来。
可谁知她却抓得更紧了,澄月眼角还挂着泪,却抬头笑盈盈地对他说着:“我没事。”
说完,澄月歪头向门口正怒视着卫律的晴窗说道:“晴窗,你先下去吧。”
晴窗咬牙切齿地应了声“是”,之后便“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卫律有些尴尬地说道:“她……好像不大喜欢我。
而澄月却是笑盈盈地回道:“没有的事。”,边拉着他在圆桌旁坐下了。
卫律一坐下便开始赔罪:“姑娘,今日这事当真是在下的不是,不过当真不是在下有意为之,您不知晓,今日学堂里……”
他还没说完,澄月便伸出一指抵在他的唇前止住他的话头:“无妨,我不生气的。”
见他涨红了脸,澄月嫣然一笑,收回手来,为他斟满了一杯茶,推到他眼前,道:“来,上好的龙井。“
卫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才问道:“那姑娘此行叫在下来,可是有什么事吗?”随后便举起茶盏饮了一口。
澄月一手托腮,笑着看他喝茶,问道:“先生,您喜欢我么?”
那口茶还没完全咽下,卫律一下子就被呛得说不话来,不住地咳嗽,澄月笑着推了一块帕子过去,看他擦干唇边的茶渍。
卫律缓过劲来了,面上还有几分惊讶,耳尖通红,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澄月没有回答,只道:“我现今虽还不知先生对我的心意,可我却是很喜欢先生的。”
随后她余光瞟见卫律正涨红了面皮,想说些什么,澄月却是垂着眸,先一步断了他:“先生先不必说话,且听我所言。”
她没再观察卫律的神情,只垂着眸,自顾自地说着:“我自小便没见过爹娘,是个孤女,三冬时节被丢到了寻芳楼门前,若不是桂妈妈好心,我便早就被冻死了,连长大,看一看这世间的机会也没有。”
卫律听到这儿,面上的薄红渐渐消去,从前他们二人在一起做的最多的是吟诗作对,谈的是风花雪月,却从没聊过自己的身世过往,今日第一次入耳,不免动容。
澄月继续说着:“待我大一些了,便开始学着乐律,和读书写字等一干事务,我已能称是幸运了,有天赋,可以靠着一手琵琶维持生计,不必卖身,这些年来也攒了些银两,況我年岁也大了,名气不如从前,妈妈许我,过些时日,我便可为自己赎身,在外开家小店,抑或是继续留在这儿,教一些新来的妹妹诗书音律之类的。”
“可我如今并不想这么做了,”她忽然笑了,抬眼看向卫律,此时他的脸上亦是肃然,她继续说着,“我与先生相识,不过几月有余,这般便心悦于先生,不免显得有些轻浮,可我想同您说,我已二十余岁了,又在这寻芳楼中长大,见过的人,事已不算少了,可我依然觉得,您是我见过的,这楼外最好最好的人了。”
澄月嘴角虽带着轻松的笑意,可眼中却满是肃穆,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她道:“若先生愿意,我便为自己赎身,今后随先生归家做个糟糠妻,若君不离,妾必不弃。”
说完,她又迅速垂眼,语速很快,还带着几分颤抖:“妾身……没学过烧菜做饭,更别说料理家事了,只懂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虽会读书写字,却并不足以维持生计。不过,若先生不嫌弃,妾身一定会好好学的。”
说完,她便低着头,不敢再去看那眼前人,可听他许久未答,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却见卫律亦是垂着眼,满面肃穆,正思索着什么。
澄月的脸色已有些发白了,脑子里飞速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脱身,同时刚止住不久的泪水似乎又要往下掉了。
“我同姑娘也是一样的,”卫律突然开口了,澄月却是愣住了,他继续说着,“我……亦是幼时被幼时被爹娘抛弃,幸而被老师捡到,才得以长成现在的模样。”
“本答应了老师,要给他养老的,只是不想,老师去岁便..”,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悲苦,没有再说下去,澄月也有些恍然,怪不得初见他时,他看起来总是……不大开心。
卫律继续说道:“我只是个乡下的教书先生,给不了你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学堂是老师的心血,我是不能离开的,可近日学堂经营得还算不错,已能自给,保姑娘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若姑娘愿意,在下……亦是愿意的。”
“在下是个糊涂人,唯一可称了解的便是这圣贤书了,也不大会看人脸色,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这番话说完,那人原本还称得上雪白的面皮已涨得通红,亦是在等着眼前人的回答。可澄月却是笑了,笑得不能自己,停都停不下来。
卫律有些紧张地问道:“澄,澄月姑娘,您……”
澄月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她轻轻拥了上去,卫律只愣了一瞬,也小心翼翼地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脊背上。
二人没有再说话,心中已是明了了。
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对有情人。
无论将来如何,在此刻,他们总是圆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