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地松开栅栏,抱起胳膊。
“现在我坐在牢里,你就觉得可以信口胡说了吗?”他问道,“这魔瘟的来源,你就那样笃定是我审判魔兵的营地?”
玄之玄反问道:“不然如何?副盟主擅离都城,更提前颁布防疫公文,仿佛对一切胸有成竹。你在营地蹉跎许多时日,最终不是什么也没查到吗?”
李霸地勾勾手指,让玄之玄凑过来。他倚在铁栅栏上,像上课说悄悄话那般对玄之玄耳语:
“魔瘟名字带魔,所以人会下意识觉得是魔世所泄露。将源头栽赃至关押魔兵的营区,盟主的确深谙人性。但是……”
他的肩膀硌得有些痛,稍微挪了一下。
“能携带魔世疾病的,未必是魔族。比方讲,有一些被魔世掳走,几番折磨,最终想要回归中原,却又茫然无措的……”
“魔人,的确是一群很可怜的人。”玄之玄说,“但总有些人做出与魔族一般的事,我可不能姑息啊。”
“是不能姑息,还是不能错过利用他们的机会?”
李霸地看着玄之玄头上的水壶,上面镶着的蓝宝石,在月光底下泛着冰冷的黑。
“盟主,我在调查的时候,可是有很大收获。那些魔人,无一例外向我供出,是你指使他们染上魔瘟,再去四周传播。
“而在佛国附近寻访时,我也收到过有魔人在附近出没的线索。利用中原人与魔人的摩擦,叫他们戕害自身乃至中原,盟主做事如此心狠手辣,叫我怎么投靠你?”
“空口无凭,我是怎样的人,可不能凭副盟主一张嘴啊。”玄之玄的手扶上铁栅栏,“不论你收集过多少人证物证,现在都只是一抔焦土。事到如今,你想靠这种虚无缥缈的猜测推翻我吗?”
见李霸地沉默下来,玄之玄敲了敲栅栏,让他重新将注意力转向自己。
“我本以为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没想到也只是一介愚夫。看在你确实解决了魔瘟的份上,本盟主再叫你死得明白一些。”
他拿出一张纸,展开,叫李霸地隔着栅栏看。
“尸检结果已出,碧海瑶月死期,不在今晨,而在昨晚。昨晚副盟主在哪里?明日审判,最大重点在于你的不在场证明。你要说同我一起视察被焚的鸟巢山营地,我就是你最大的不在场证明吗?”
玄之玄冷笑一声。
“副盟主护下许多黑瞳,谁又能知道,在鸟巢山的那名副盟主,是不是黑瞳联系的影形呢?”
李霸地听着他的叙述,茫然着,茫然着,恍然大悟。
“影形是你!鸟巢山的你才是影形!”李霸地扑在栅栏上,“你焚毁鸟巢山,逼我出手,就为这一刻吗!玄之玄!我不是已经……”
“已经除掉南溟广虚二人,作为你的投名状吗?”
玄之玄直起身子,缓步后退,转身离开牢狱。只留下一眼睥睨。
“晚咯。”
李霸地冒着冷汗。南溟广虚两人的死,竟牵系着此等算计!可是慕流云房内的顺其自然……
不,一定不会这么简单!那幅字,那张纸条……
明明就是两名道域来者的生机!
去营地的路上,李霸地模拟过纸条上的功法,发现它的主要效用是降低内力流速,减少代谢——也就是所谓的龟息之术。
所以,当“玄之玄”要求他杀掉南溟广虚二人时,几乎是立刻,他也想到了纸条上的术法。而且,他十分确认南溟广虚他们也做好了假死的准备:
两人的内力流向,与纸条上无二。如此运转内力过后,施加术法只需要点住相应穴位,区别只在由人,还是由己。
但李霸地对那张纸条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他无法判断两人运使的是否为正确的功法。他懊恼地垂下头,抵住栅栏。那张画着莫名内力流向的纸条,如果能记得再清楚一点就好了。
至少,自己能彻底确认南溟广虚和绯绛丹心的存活……
如果他们存活下来,联系到胜邪封盾,就算玄之玄怎样手眼通天,也不一定能封锁住所有的胜邪封盾成员。
可万一没有呢?
现在,似乎只有等待明日的审判。似乎快了些,但人证物证均在,就算让寻常人来判,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李霸地的手碰到了一旁的食盒。它就静静地躺在地上,被月光照耀着。他拿起食盒,打开,里面只装着两样菜:
煮花生,和卤毛豆。
他闭上眼睛。
盛大的葬礼……
只剩下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