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还耍贫。将领低笑一声,站直身子,拔出剑指着对面魔将,喝道:
“进攻!”
冲天的火光与杀伐,令身处四方山的戮世摩罗看得一清二楚。直到他察觉到动静,才意识到自己在四方山待了很久。
说查看四方山情况,只是作为威慑。胜邪封盾袭击军营时率领人数众多,不知道四方山还有多少军马,他可不会让自己孤身落入险境。
带领的那些魔门世家,本来是为了对付四方山内未知的情况,结果便宜了秋声半。
哼,真麻烦……
他没深入四方山,而是抄了条近道去看荡神灭。
炽阎天的情况,他在见到曼邪音之前已经查看过了,那边所面对的敌手并不好对付。而戮世摩罗也无心在炽阎天那边耽搁,毕竟三尊也只是为了拖住可能有的兵力——
为了不碍着他截断最适合鳞族通过的水路。
水路状况,看起来风平浪静,无甚异样。然而,河岸上的陌生印记,让戮世摩罗停了下来。
他在脚下的痕迹前来回踱着步。荡神灭不在,但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堵水的关口谁都可以守。可是这河道边的痕迹……
莫非是鳞族?这样特殊的鞋印,只有鳞族才会留下。只是,鳞族在岸上留下脚印的理由是什么?
一个传令魔兵匆匆奔来,向戮世摩罗报告了一些情况。戮世摩罗听着,脸色渐渐阴了下去。
“林北是那么好糊弄?”戮世摩罗咬了牙,“我还不知道他们的算盘?假意激我,实际上鳞族走陆路绕远,就等我和中原人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奇袭!”
他的拳头攥起一捧土。
“林北难得听一次话。”戮世摩罗把土扬进水里,“但何时放水,我说了算!”
他离开了,没看见身后跌跌撞撞走来的荡神灭。
荡神灭真是觉得自己倒大霉。他的任务本来是守着水关拦截鳞族,可是看着平静的水面,他总要想起花间提酒来。
不,是坤仪载星。有那么一段日子,他真的将这小子当成儿子看待,打算着能不能在军队里给他铺个路……
一把火,将这些全毁了。恋红梅和他反目,坤仪载星更是态度果决。这一切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
荡神灭一声叹。坤仪载星还说,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下次,是哪一次?
这一次?
身后有人款款而行,荡神灭转身,在飞扬的黄沙绿叶中看到一道矫健的身影。那身形逐渐逼近,清晰,是花间提酒那戴着半个面具的叔父。
坤仪载星会有这样的叔叔吗?
“叔父”沉默不语。荡神灭说:“我等的人不是你,快走吧。”“叔父”闻言,只是哂笑一声,将他挎着的那把长刀以干净优雅的姿态拔出。
看来这“叔父”不是老农。
荡神灭从不畏惧争斗,“叔父”要打,他便打。二人从早晨缠斗至傍晚,竟是荡神灭率先耗尽体力。那“叔父”身影敏捷,姿态看似稳重却飘忽不定,看荡神灭迟迟抬不起手,他甚至用刀刃拍了拍荡神灭的脸。
哪个武者忍得下这口气!?但结果是荡神灭彻底打不动了。“叔父”见他这样,“仁慈”地摆摆手放他回去休息。他没有注意远去的人影是谁,只是坐在常坐的地方打坐调息。
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什么怪物……炽阎天和曼邪音,也会遇到他吗?
他们究竟怎样了?
“烦死了,还有没有个完!”一个魔将烦躁地把头盔摔在石头上。
他和对面的中原人已经在四方山隘两边坚持了足足半天,双方都把自己的脏话储备倒干净了。这些中原人比最硬的羟族骨头还要硬,他们从鬼祭贪魔殿山口奔逃至此便仿佛脚下生了根,不论有多少人落进两岸河底,都生生抵住战线,没让魔族军队前进半分。
“大将,别上火。”一个魔兵给他送来酒囊,“中原人不总是骂咱们无情无义吗?那我们派他们最重视的情义打头阵,不就行了?”
魔将狠灌了两口酒。
“最重视的情义?”他思索,“你说的莫非是……”
“对对对,是他们。”魔兵说,“反正那帮魔人再怎么练也跟不上咱们,干脆省点饭。”
魔将把酒囊的塞子扣上。
“有理。”他眯起眼睛,点头,“虺族那个!把那帮子魔人带上来!”
“魔人……?”李霸地迟疑道,“我从未听说这样的兵种,那是什么?”
梁皇无忌叹息一声。
“那不是兵种,而是被魔世掳去练兵的人族。魔世条件与人世迥异,人到了那里,生理特征遭受环境影响,一定会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往往更趋向数量最多,最底层的种族,因为它们对环境的适应性最强……”
“……魔兵。”李霸地喃喃道,“那得多难受啊。”
四方山隘,一队士兵被魔世送上了战线。他们垂头丧气,步履沉重,间或有人抬头向中原那方望去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这支队伍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魔气,他们的神情与其说是平静,更像麻木。
中原的兵士们安静下来,看着这支队伍列阵,架起长矛,步步逼近。那些人脸上的绿癍遮掩不了人族的特征,中原将领迟迟没能下出阻击的命令。
莫非真要亲族相残?
队伍中偶尔冒出的呼唤亲友的声音,被将领一一摁下去。他在战壕里逛了一圈,拉出来一个士兵。
“我?我哪会说话啊。”士兵很惊讶,“我不擅长说这些……”
“现在只有你最适合。”将领说,“尽你的力。”
士兵从战壕中爬了出来,立在前线。
魔兵一时间缓下了进攻的步伐。在双方交战前线这么做,是找死吗?
那士兵没有惧怕的神色。他两脚稳稳地站在掩体堆上,从腰间拿出一个喇叭,喊道:
“中原的人们,请听我说!你们没有听错,我呼唤的就是你们!是从中原被掳去魔世的人!是在魔世受到非人折磨的人!是被魔将胁迫而不得不践踏自己家乡的人!请听我说!”
一些魔人抬起了头。
“你们的遭遇,我们都清楚!你们所痛恨的东西,我们同样痛恨!胜邪封盾优待俘虏,就是因为我们还想见到你们!我们还抱有你们能够回归的希望!你们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在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魔人的脚步仍未停止。
“我的身后,还有两千三百五十二个人!一旦我死,还会有下一个人和我说一样的话!我的战友,会发自内心地,重复两千三百五十二遍这样的话!”
士兵情之所至,掀下头盔。风中飞扬的发丝,没掩住他脸上狰狞的绿癍。
“回来吧!中原才是你们的家啊!”
“所以,胜邪封盾一直善待魔人,不让他们遭受来自亲族的苦难啊。”梁皇无忌笑道。
魔兵静默着,一步一步地接近。
士兵放下喇叭,粗喘着气,等待一步一步逼近的死亡。
那静默越来越沉重,凝结在红色的土地,白色的雪和蓝色的风中。打前三排的魔人作出了回应。他们直起身子,顿下脚步,竖起长矛,调头,矛头齐刷刷直指身后还在逼近的魔兵。
士兵大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远方。他吼道:“胜邪封盾,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