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绍就这样欢欢喜喜的转身离开了。
帐崴泥,军营中,几人趁着夜色,鬼鬼祟祟的人靠近了粮仓。
不一会,安静的夜里就多了些噼啪声,紧着着火光划破了黑夜。
不出片刻,士兵来报,“将军,他们上钩了。”程淮借收整归京,上下忙乱之时,故意放出夜半粮仓防守有空的消息,在此恭候他们多时了。
连年征战,匈奴征战,各部皆是亏损,各部都心怀鬼胎。平日征战各部贡献不均,他们心里早有不满。
近日老首领去世,首领之位悬空,他们的争斗,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生擒敌人将领取其首级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一切准备就绪,听凭将军差遣。”
程淮换上战甲,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一切按原计划行驶。”
如预想中一般,程淮借着夜色一路追击,命士兵高举火把,大声喊杀,一千人有了一万人的气势,一路杀进敌营。
停战多日的匈奴各部正在欢宴,见敌人突袭,大惊失色,喊杀声与火光焦在一起,一时匈奴死伤无数。程淮更是生擒了其中一部落·小王子,带其向山隘处一路狂奔。
山脉起伏,绵延不绝,黑夜中,其间小路上,杨绍策马驶向京城的方向。
一直到了雁门驿站,杨绍才稍作休息。他还是没忍住,打开了那封程淮写给他的信。
杨绍越看脸色越惨白,竟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向后倒去,人仰马翻,坐在了地上。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胡乱将信揣进怀里,爬上马拉紧缰绳,掉头就走,快马加鞭向军营赶去。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杨绍,已是涕泪横流。
他要赶回去,他一定要回去,他要去劝将军,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
什么过几日就走,什么让他早些送信,全是假的。
将军是想以命换一线转机,在议和使到来前,让那高坐明堂的天子知道匈奴的狼子野心,断了他议和的念想。是想救他一命。
火光连片冲天,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没走多远,杨绍就在山隘处见到了漫天火光。
他还是来晚了。
这是程淮第一次骗他,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次稀松平常的对话,如此想来,竟是最后一面了。
程淮甚至算好了日子,让消息被皇帝知道后,还有时间赶在议和前送至边疆。
将军,真的,值得吗?
杨绍似乎在远处火光中见到了程淮的身影,他说,“值得。”
杨绍踉跄下马,在山丘上,对着那火光冲天的方向嗑了三个头。
他最后回首向那火光弥漫处看了看,后翻身上马一刻不停向京城狂奔。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
天亮时,程淮,已成功带着几万匈奴进了腾峡。
传说,早年此为龙跃之地,并以此得名。峡谷两侧峭壁耸立,岩壁之上,巨石嶙峋。是一易守难攻之处。
被夜袭敌营,损伤惨重,带兵之人被气的昏了头,一时什么也顾不上,只记得追击。
忽然,自两侧崖壁处,许多巨石滚落,落在他们身前身后,一时尘土四起。
不少敌人被大小不一的石块砸中,折兵损将,哀嚎一片。
程淮与其一千精兵岿然不动,整军肃静,天地混沌间,只留有呼啸的风声。
此次前来追击的首领是戈途的弟弟,戈什。他一向居功自傲,经不住生擒程淮的诱惑,一冲动就追了出来。
至此,他还自觉只是大意了些,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简单的伏击。尘土随风散去,朦胧间他看到了什么,惊惧瞬间将他吞噬,他五官逐渐变得扭曲,拉着缰绳连连后退。
戈什看见,程淮的身后与他一样,被滚落的巨石封住了路。
巨石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也拦住了程淮的前路。
此峡两端狭窄,中间宽阔,侧壁高耸陡峭,也只有前后可以进出。
他竟是存了死志,要与他同归于尽!
若只是他气不过想挑些事端戈什倒还不怕,他总要掂量掂量朝廷。他是如何也没想到,他竟是要与自己玉石俱焚。
那王子如今正跪在程淮马侧,两把泛着寒光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如今害怕得颤抖,一直对他喊‘救我’,戈什心烦至极,大吼道:“烂东西,别喊了!”
程淮并不想给他喘息的时间,他要趁他们军心涣散,多杀一些敌人。
虽面对数十倍多于自己的敌人,这一千人眼中毫无畏惧。
心中无惧,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双方皆是死伤惨重。
“我只算漏了一步,我没有输。”戈什被长枪指在喉咙处,依旧嘴硬。他面上多是血污,说话时口中也涌出不少鲜血。
程淮释然道:“可我赢了。”
“皇帝听闻匈奴各部不忠,议和前挑起战端,主将死于边地,定会勃然大怒,议和就此作罢。”程淮做到了。
戈什猛的抬起头,程淮不欲再与他废话,一剑封喉。
战场之上,放眼望去,皆是狼藉,程淮左右环视,竟没有找到一个与他一样站起身的战士。
他亦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
程淮以长枪撑地,强撑着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了一个可以看到夕阳的地方。
没了诸多遮挡,夕阳在这塞外,更真切了些。
落日熔金,天地都被镀上了层暖金色,霞光四射,和日出一样美。
似陨落,又似新生。
借着霞光,程淮见到了夏青乘胜追击的身影,自此一战,匈奴数十年,再无反击之力。前来议和,非他所愿,程淮亦不愿魏远洲为难。
他想好了一切,却唯独没留给自己退路。
程淮的眼前,出现了姚婉清和程澈的身影,诸多遗憾,只能留待来世了。
在温暖夕阳中,程淮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