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期间的小磕小碰总是多一些,明晏和安浧在椅子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医生的脸。
“肌肉拉伤,可以贴膏药舒缓一下疼痛感,未来一周这一块就尽量不要用力了。”校医拿了两片膏药和一份表格出来,“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签好名就可以回去了。”
“老师,可是我明早还有比赛,现在这样还能参加吗?”
“什么比赛?”
“羽毛球,我实力还挺不错的。”
校医不扯闲篇,只说:“伤在左肩,你用右手打球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动作不能太大,毕竟多少会有一些影响。”讲了一半还是忍不住,“唉,安全第一,比赛第二,你们虽然年轻,但也不能把受伤当作家常便饭吧,肉体凡胎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明晏见势不妙,连忙在表格上签好大名,甩出一套“好的,我明白了,老师辛苦,谢谢老师”连招,拉着安浧离开校医室。
“还好我明天是单打,要是当初答应阿骅和他参加双打的话,他现在就要难受了。”
“是,双打是你俩一起难受,单打就只有你自己难受,还挺会选的。”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明晏知道安浧还没消气,他不知道安浧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但一点儿没妨碍他下意识地哄人,一会儿放低身段认错,一会儿转移话题说想吃甜甜圈,还要缠着安浧答应他放学后一起去。
安浧几乎没有拒绝过明晏的请求,这会儿也在暗叹了一口气后答应,两人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板石凳坐下,扯开明晏的校服领口帮他贴膏药。
安浧知道自己心情不太好,有些烦,更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烦什么。
明晏刚笑着说自己不疼的时候,安浧虽然没有全然相信,但看着明晏弯弯的眼睛,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事。
在校医室看医生,校医在明晏肩膀上按下去时,后者下意识的“嘶——”骗不了人。还是疼的,而且疼得人牙关咬紧,眉头也皱得像纸团。
说好了量力而行,为什么还要拼命到受伤。太倔了,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全。
受了伤还惦记明早的球赛,惦记就惦记吧...还“幸好不是双打”,倒是会替别人操心,怎么也没见你多操心操心自己。
安浧心里生出了许多计较,他一边计较,一边怪自己小心眼,一边想着明晏关心同学,温柔有同理心,一边又气明晏太在意朋友,却忽略照顾自己的身体。
海中的“圆领睡衣”校服很宽松,安浧稍微往左肩处扯了扯就露出一大块肌肤。
明晏皮肤白,下午晒了一个多小时的太阳,脖颈处露出来的部分有些发红,撕开膏药的外包装,空气中即刻漫出一阵清凉辛辣的气味,安浧站在明晏身后问:“哪儿疼?”
明晏动了动左肩,又举起右手往上按了按,确定好位置说:“这儿吧,痛感比较强烈...噗,怎么跟地震播报似的。”他把自己逗笑了,掐起播音腔,“此处震感最为强烈,震源深度...”
安浧把膏药贴好,故意隔着膏药拍了一下,明晏没能把台词讲完,“啊”地大叫一声,只听安浧道:“嗯,这下对了,确实震得方圆几米都知道了。”
明晏真的有点委屈了,他一个伤员,哄人哄了一下午,居然还要挨打,他嘟嘟囔囔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生气的时候这么难搞...”
安浧被一句话堵得语塞,他也觉得自己不像样,他在石凳上坐下,沉默少许才开口道:“抱歉,我确实在生气,但我不应该对你撒气。我只是看不得你...看不得别人受伤,特别是这种可以避免的伤。”
“我长跑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倒在路上的人。有些人没有经过训练,咬着牙跟那些四五分配速的人跑五公里、十公里,跑到一半就晕倒叫救护车。有些人明明有陈年老伤,不认真做护理复健又出来跑,跑到最后,后半辈子都需要依靠轮椅和拐杖...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安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明晏衣领边露出来的一小截膏药上,他说:“我能理解那股热血冲劲儿,我也有,但如果为了那股劲儿,把我的人生赔进去,我不愿意。”
他的眼睛往上移,落在明晏的眼睛里:“明晏,你要是把你自己赔进去,我也不愿意。”
安浧想:哦,原来我不愿意,不希望,不喜欢明晏受伤。
安浧又想:我为什么不愿意?我凭什么不愿意?我怎么能说不愿意?
安浧继续想:受伤会痛,会难受,会皱眉头,但我希望看到他笑,我喜欢看到他笑。
安浧终于想到:啊,原来是喜欢。我喜欢这个男生,我喜欢他,我喜欢明晏。
原来喜欢是一件这么突如其来的事,他只能毫无准备地接受,可他并不讨厌,反而欣喜。
安浧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回想过往的每一个瞬间,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明晏可爱,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能喜欢上这么可爱的人。
“水哥,我很惜命的,也不是没有分寸的愣头青...虽然有时候是挺没心没肺的。”
“嗯,我知道...抱歉,是我不对。”
明晏也奇怪,委屈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点难为情,他有些别扭地朝安浧笑了笑:“没有啦,我没介意,嗯...谢谢你担心我。”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肉麻,挠挠头绕回之前话题:“现在也快四点了,我们溜出去买甜甜圈吧?我真是有点儿饿了。”
运动会期间,前后校门的门禁都松,学生们难得放松,学校也不想扫兴,只是规定非用餐时段外出时间不得超过一小时,出去回来的时候刷校卡记录时间,买好了东西就乖乖回学校,不然就准备好在年级大会上自我检讨。
虽然是被允许的行为,安浧却从来没有尝试过,不免有些犹豫:“那家店远吗?时间会不会不太够?”
“水哥,你在这种时候特别像一个好好学生。”
听起来不像好话,安浧却笑着反问:“我平时就不是了吗?”
“平时更是!哎呀,你信我吧,没事的。那家店也不远,从后门出去走15分钟就到了,再说了,我俩这大长腿根本用不了15分钟。”
安浧怎么会不相信明晏。
他认识明晏也有小半年了,明晏虽然古灵精怪性子野,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明晏心里门儿清,是一只有规矩的皮猴子。
“行,走吧,不能饿着伤号。”
两人也不回南区了,直接从北区后面的小门刷卡出去。
明晏没有胡诌,两个人的腿长确实有优势,走到面包店用时不到15分钟。
与其他物美价廉的小铺相比,这家面包店算是学校周边的“异类”,产品定价高,优惠活动少,和不远处的星巴巴一起被海中学生称为“一学期都未必消费一次”的奢侈品。
明晏家里也不算大富大贵,但他从小将晏女士的那句“面对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目标不要犹豫”奉为至理名言,绝不会委屈自己。
“好香啊——水哥你闻到了吗?是肉桂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