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早在9月就宣告了结束,如今已过立冬,冷空气一波接一波南下,锋利的严寒被南北间高崇的山脉削弱阻隔,到达海市时只留下干燥清凉的余波,粉紫色的羊蹄甲比人敏感,迎着凉意绽放,从教室的窗户望出去,满眼都是令人心动的颜色,一时分不清春秋。
天还没有亮透,安浧早早就在位置上做英语阅读,明晏没睡醒似的叼着一支牛奶从后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他放在安浧手边,也不开口,坐下之后慢悠悠地把昨晚没做完的卷子拎出来放在桌面上,拿起笔盯着最后一道空着的大题,没过一会儿,他嘴上突然猛吸了几口,几秒钟就听见吸管与空气斗争的声音。
明晏不着急扔,叼着空盒就把原本空白的地方填满,满意地写完,余光瞟见安浧对完最后一题的答案,他才终于说:“今天你要跑1500米,喝支牛奶,成绩肯定更牛。”
其实明晏真的不太清楚安浧的运动实力究竟几何,他每天下午一下课就往球场跑,这学期的体育课也没和安浧选同一个项目,上周之前,他就没见过安浧运动的样子。
然而,上周安浧英勇就义,为他两肋插刀参加1500米长跑,明晏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义气、懂感恩的好青年,主动提出和安浧一起训练,下午放课也不打球了,专注陪跑5公里。
不跑不知道,安浧跑一个五公里都用不了半小时,而且跑姿舒展,呼吸轻盈。明晏自诩是体力好的,能跟着安浧的配速跑完也是全凭男人那股一生要强的劲儿,后来一问,才知道安浧从小就有跑步的习惯,去年为了庆祝人生进入新阶段,还赶在高一开学前飞到千里外的荆市跑了人生第一场半程马拉松。
明晏了解了真相,看着安浧游刃有余地换衣服,由衷觉得老天爷待他不薄,本以为是赶鸭子上架,破罐子破摔,没成想竟是深藏不露,天降神兵。从那天开始,明晏看着安浧,就像看着校运会1500米的金牌,不知不觉间,眼里都多了几分崇拜。
“没事,我不喝牛奶也可以。”安浧把那盒牛奶放回明晏桌上,又做作地打量明晏两眼,成心逗弄人,“你多喝点,说不定还能赶上我的身高。”
这段时间,两个人不仅在教室里是同桌,还一起吃饭一起跑步,关系亲近了不止一点,明晏松了根弦,不再顾忌安浧是否介意肢体接触,安浧也松了根弦,开始讲一些在损友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嘁。我还不知道你,不爱喝就说不爱喝,非要拿我打岔。”明晏当然不介意这种打趣,他撇了撇嘴,拆开吸管包装,“噗”一下戳进牛奶盒里,又叼着吸管喝起来。
他大概摸清了安浧在食物上的习性。安浧不吃猪肉,但是吃鱼的时候很有耐心,能把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吃饭时一定要吃到带叶子的绿色蔬菜,不喝汤,也不吃汤里的食材,普通的炒菜但凡汁水稍微多一点,安浧都不爱碰。
可是安浧的不喜欢是不会直接说出口的,除了直接避开,遇到不得已的情况,他会在吃饭之前就将所有不吃的食材挑出来,以前堆在餐盘角落,现在会堆在明晏的盘子里,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就会采用“没事,我不吃/喝...也可以”的句式,不知道端的什么架子。
明晏接着自己的话头说:“我也不用再长高了,现在的比例简直不要太完美,我给自己算过,接近0.618呢。”他讲话时嘴里含着吸管,也丝毫不妨碍他输出,“再说了,长太高不好把握重心,不利于我在球场上的发挥,我可是球场上的明日之星啊!还有啊,以后年纪大了骨质疏松,长得高才危险,太容易出意外,影响我规划多彩的退休生活。”
不到十八岁的人,却口口声声要规划自己六十岁之后的生活,安浧只觉得有趣,他勾着嘴角,顺着明晏的话胡说八道:“这样啊,那看来我才应该认真补钙,避免骨质疏松。”
明晏喝牛奶的样子挺痞的,吸管被斜斜的卡在嘴角,依稀能看出被含在嘴里的那截已经被咬扁,安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问:“好喝吗?”
明晏松口,那截吸管果然已经扁了,他举着纸盒,似乎是端详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嗯,香甜醇厚,绿色有机,此奶只应天上有,不用担心变大头。少年,后悔了吗?心动了吗?想要了吗?!”
“想要什么?”陆郝远不愧为中国好舍友,也叼着一支牛奶走进来,他一屁股坐下,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转头问起了别的,“浧哥,你今天不是要跑1500吗?怎么还这么早来,不在家多睡一会儿?”
安浧想说1500米不算什么,但抢不过他同桌的快嘴,明晏上手揽住安浧的肩,说:“我水哥是什么人?又自律又优秀,怎么会为区区1500米屈服?”说着又举起安浧桌上的英语题册,炫耀似的,“看看,看看,当你还在被窝里的时候,我水哥已经在教室里做完了三篇英语阅读。再看看这正确率!这质量!你说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啊!”
陆郝远直接回以一个巨大白眼,对明晏的拉踩表达了极度的鄙夷:“大哥莫说二哥,晏子,你平时还没我起得早,这脸皮倒是一日不见如厚三层。”
“你懂个der,你爸爸我还在长身体呢,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明晏三两下把剩下的牛奶喝完了,拿起另一个空盒往外走,留给陆郝远一个不容争辩的潇洒背影。
安浧想,刚刚还振振有词,扬言自己不用再长个儿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早读的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人都陆续站起来,搬着自己的椅子往外走。
“深秋的阳光灿烂却不灼热,海中也在朝阳中迈入了第120个年头...”广播喇叭里的女声清澈又充满朝气,运动会终于拉开帷幕。
田径项目都安排在第一天,而径赛赛程都挤在了早上,男女子混合接力是第一个项目。明晏才和班长一起领着班里人在指定位置摆好椅子,就拉着陆郝远和两个女生去检录。
四个人在准备区一边聊天一边热身,即便已经练习了将近一周,两个女生看起来也还是有点紧张,明晏就不停地讲笑话,主要方法是和陆郝远抬杠。
笑闹间,两个女生终于放松了一些,其中一个叫谭诗玟的女生比较活泼,她问明晏:“你是怎么说服安浧参加1500米的?他去年一个项目都没参加。”
“我同桌啊...我俩那是革命情谊,不一样。”明晏做了个弓步又起身,“你们就是对年级第一的滤镜太厚,他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高冷学霸。不仅不高冷,还挺...怎么说呢,有时候挺逗的。”
“真的假的?虽然他看起来确实挺温和的...”谭诗玟彻底放松下来,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讲八卦:“可是我听说,上周有女生和他表白,他都把人家弄哭了。”
“拜托——你被喜欢的人拒绝,你不伤心?”
准备运动做完,明晏才发现自己没拿水,还好不算口渴,他又伸了个懒腰继续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哭一哭就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年级第一虽好,又不一定适合她。”
一直没说话的林郁突然问:“哎,明晏,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哦~~”陆郝远忍不住起哄。
明晏抬起脚踢陆郝远的小腿让他打住,又勾着嘴角回答:“理想型和许愿是一样的,讲出来就实现不了了,所以啊,为了找到我理想中的完美伴侣,不能告诉你们我的理想型。”
陆郝远要报一脚之仇,他调侃道:“那确实是不能说。你们可别被明晏平时那副风流浪子的模样骗了,这小子纯情的很,他说自己这辈子只谈一场恋爱,那必须和理想型谈啊。”
“你烦不烦,哪儿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