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一手提着超市购物袋,一手提着装衣服的手提袋,缓缓走出宿舍大楼。
冷松一样的男人尽显颓唐,像是刚刚遭遇过一场残酷的冰雹雨。
他没怎么犹豫地走向垃圾桶,将有些蔫儿了的蔬菜连同猪肉瓜果一起丢了进去。
此时此刻,他狼狈的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无家可归的犬。
秦陆终于明白,六年的时光像一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和俞扬分别站在鸿沟的两端,像两条笔直的平行线,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弥补,也画不成圆无法交汇,也填不平这六年的缺失与空白。对如今的俞扬而言,他可有可无,虽不至于陌生,却也乏善可陈。
昔日的亲密无间披上小丑的面具,正肆无忌惮的嘲讽他此时的自以为是。
俞扬彻底不需要他了。
一顿饭下来,俞扬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黑漆漆的窗外。
唐皓洋只管埋头干饭,偶尔抱着手机拇指翻飞回一两句微信呲达正留校写论文的室友杨乐。
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唐皓洋起身回到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额温枪。
俞扬下意识想躲没躲开,直到“滴”的一声响起,显示屏亮起了红灯,唐皓洋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只能在他面前展示出你最脆弱的一面。”
俞扬咬了咬唇:“不是的……”
唐皓洋:“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体不舒服?”
俞扬:“我不想让你担心。”
唐皓洋:“那么他呢?”
俞扬:“他……他是自己……自己发现的……”
唐皓洋很早就知道俞扬喜欢秦陆。
那是他们刚开始做室友,他兴冲冲帮俞扬搬宿舍,然后他看到了那个黑色真皮钱包,并发现了那张唯一的合照。
唐皓洋开门见山:“前男友?”
俞扬宝贝似的拿回钱包仔细收好,黯然道:“不是。”
唐皓洋瞬间了然:“你喜欢他。”
俞扬不说话了。
沉默等于默认。
后来,他从俞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故事的大概。
这件事,不怨谁,但深陷其中的俞扬却遭遇了身心重创。
所以唐皓洋从猫眼里就认出了秦陆,并十分不满他的到来。毕竟俞扬的人生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他不希望这个人的出现会再次横生枝节,再次将俞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唐皓洋猛地抓住俞扬的手腕。
“唐……唐哥你放开我!”俞扬疯狂地挣扎起来。
唐皓洋很轻松地撩起他的卫衣袖子,白皙的胳膊上有很多陈旧的伤痕,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新鲜刚结痂的齿印,齿印周边还泛着一圈骇人的青紫。
唐皓洋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大力的扳正俞扬的肩膀,怒声吼叫:“你他妈不是改了吗!都三年没自残了,为什么又开始伤害自己!是不是因为他!你他妈的真是疯了!”
俞扬的肩膀颤动起来,豆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被上了发条那样,只会不住地重复着这句抱歉。
唐皓洋松开他,半蹲着平视他的惊措的眼睛,他平复呼吸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俞扬,别再见他了,也别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啊?”
俞扬机械般的点头,机械般的张嘴:“好……”声音艰涩沙哑的像是年久生锈的齿轮。
唐皓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脑。
唐皓洋:“他不是知道你的性向?”刚才秦陆那嗓子“他不是同性恋”让唐皓洋百般不解。
俞扬:“他……并不想承认,我就顺着他否认了。”
唐皓洋啐骂道:“噢,我懂了,他想通过掩饰你的性向来掩盖过往的一切。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俞扬:“你别这么说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我不该也不能把我的不幸强行加诸在他的身上。实际上他是个很称职的朋友,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过了界。”
唐皓洋不置可否,将他的袖子拉下来重新遮住伤口:“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对他否认自己的性向,他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正好可以滚的远远的,别再来撩拨你。”
俞扬的声音有些空:“我……我不想继续成为他的困扰,而且我和他注定再也无法继续做朋友了……”
唐皓洋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俞扬是在告诉他,秦陆现在不过只是个过客,过客不需要了解他的隐私。
唐皓洋:“那你真的能做到不再见他,不再被他影响到情绪了吗?”
俞扬:“我们见面本就是意外,他姐姐的女儿现在是我的学生。”
唐皓洋:“那岂不是更容易见面了?”
“不会的,”俞扬笑得有些发苦,“秦陆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当着你的面赶他走,就是当众和他决裂,往后只要我不主动找他,他绝不会,绝不会低头来找我。”
就像六年前,秦陆亲手甩开了他,决绝的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道冷漠的背影与父亲的背影重叠,一度成为他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