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个与人潮逆向而行的,便是国师。他不是和大家一道,从大殿正门退出来,而是跟随圣君,从左边小门进了后殿。
然而大家也不以为意,国师么,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他高高在上,神秘莫测,是天君特意派来襄助圣君的。说起来,算不得是正儿八经的朝臣,他便是不来上朝,众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况,从今日他的表现来看,并不是爱揽权的人,这样就很好,只要他安分,朝堂之上便容得下他。
小月在后殿焦急地等着孟子煊,终于见着他慢慢踱过来的身影了,只是脚步虚浮,有些走不稳当的样子。小月忙过去搀扶,孟子煊疲惫地笑了笑,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自嘲道:“这朝议若是再开得久一些,我大约就得在朝臣面前现眼了。”
圣君却没有心思开玩笑,她很担心他,“你跟我说实话,失去了一半的聚魂咒,对你究竟有怎样的影响?我看你这两天,都很是疲累的样子。”
孟子煊摇摇头,说无妨,“损耗肯定是有的,不过若能好好休养几日,也便调理过来了。”
说起这个,小月又有些惭愧,“其实你不必硬撑着来上朝的,这都是为了我。你知道我胆儿小,来给我助威的。”
孟子煊却笑了,“我看你胆子一点都不小,坐在那儿,虎视眈眈的,很是威风。那些朝臣,尤其是那位小将军,今后,怕是再不敢触您的逆鳞了。”
他这么说,她弄不明白是褒是贬,便有点不好意思。到底是个女孩儿,且又是在夫君面前,便又重新流露出了那种娇羞,她揉捏着他的蹀躞带,娇嗔道:“你是不是看我觉得好笑,唱戏儿似的。说实在的,我哪配做什么国君呢?我自己看来,也觉得荒唐得很。还有那小将军,他给我出难题,我就想惩治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意气用事?”
孟子煊却正色道:“若说连你都不配,那还有谁配做这国君?这是乱世,都是靠拳头说话的。若是谁不服,你只管打服了他。再说你今日,恩威并重,已经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了。至于那位小将,做臣子的,若连体察上意都不会,挨点罚,那也是罪有应得。只是人家到底只是提了个意见,不宜罚得太过,将来阻塞了言路。”
所以,到底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孟子煊说她表现得好,她便也有了些信心。说起来,其实上朝也没什么难的,她总结出了经验,无非是夸一夸,骂一骂,有问题了议一议,不能决断就拖一拖。总之是圣意难测,只要她端起架子不倒,谁还敢质疑她怎的?
“今日朝议上讨论的那件事,你说不能妄断,这也是对的。这几日,我抽空儿去军中转一转吧,看看实情究竟如何,才能对症下药。”
他说话时,气息便有些不匀,说到后边,几乎是强撑着了。小月人在其位,自然不能对政事不闻不问。然而她更关心他的身体,“你先别想这些事了,好好歇一歇。不如就在这后殿休息一晌,左右这制度已经用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再沿用几日,也无妨的。”
孟子煊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青丘太子,处理政务本就驾轻就熟。制度的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万没有操之过急的道理。让一颗平衡四海的脑袋来处理些边陲军务,其实是大材小用了,所以他一点不急。真正令他悬心的,还是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和小月究竟能不能支撑起大局。
歇歇便歇歇吧,只不能歇在这里,“后殿是君王的所在,昨日,我留宿圣君寝殿,已经是大大的逾矩了。叫朝臣们知道了,只怕愈发容不下我。毕竟,权臣媚主,这可是大罪。朝廷上权利失衡,也不是臣子们乐意见到的。”
所以,他今日敛尽了锋芒,始终不发一言,都是为了帮她洗脱嫌疑。毕竟,不管是宠幸权臣,还是强臣欺主,与她而言,都不如什么好名声。
可他坚持回自己的卧所,小月还是有点不高兴。明明可以耳鬓厮磨的,却偏偏要谨守君臣之礼。不过孟子煊说了,这只是一时的,等她在朝堂上站稳了,他便可慢慢在人前隐退,届时,她再要如何宠幸他,都是君王的私事,那些臣子,也管不着了。
总归还是要自强,小月下定了决心,觉得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她也该好好做这个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