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着障壁上,恳请他,威胁他,恐吓他,可是毫无用处,他封闭了五识,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能自拔。她没有办法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他在里面待多久,她就在外面等多久。这样的等待,无异于凌迟,每一点时间的流逝,都在她的心里凿出更深的伤痕。
他终于支持不住,眸中的光渐趋黯淡,脸色由苍白转为死灰。她简直要疯狂了,多么残忍啊!明明只有一障之隔,他却不允许她去救他。
瑶姬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绝望,也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的爱,又如此的恨。好啊,好得很!你越是求死,我就越是不允许你去死。你的命是我救的,再要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要你留着我身边,留着我身边,就够了!
孟子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他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和凤曦青梅竹马,凤曦还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因此一心一意等着做他的太子妃。他们在青草湖边放风筝,一人一只,他的风筝飞得更高些,凤曦不服气,拼命地跑起来,要让她的风筝盖过他的。她跑得很快,风筝飞了起来,扶摇直上,几乎要到了天上。她快活地不得了,却没留神自己已到了悬崖边上。孟子煊一回头,正看到她从悬崖边跌了下去,他痛苦地大叫,想要去救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噩梦惊醒时,他还觉得有些头痛,不过也深深地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
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有点熟悉,可又不像是自己的寝宫。这是哪里?他迷糊了,闭上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会儿,再睁开眼时,他吓了一跳,“瑶姬!”
“你总是这样,我很可怕么?”瑶姬淡淡一笑,就像上一回她等他醒来时一样。
孟子煊终于弄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也记起来凤曦已经死了。一瞬间,心沉了下去,他无奈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死?”
“活着不好么?你为什么总是想死?”
想死?大好男儿,却存了死的心思,说起来确实不大光彩。可他这五万年来,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以凤曦为中心。他知道他爱得太过卑微,所以凤曦瞧不上他,他并不怪她。
后来,凤曦转而投向了钟离亭的怀抱,当着他的面,与钟离亭当众定情。她把他变成了三界最大的笑柄,多少人戳着他的脊梁骨笑话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是把自己闷在宫殿里,对那些流言蜚语不闻不问罢了。他是个安静的人,安静的人往往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独处,再深的伤口也能慢慢愈合。
等想通了,伤口也不那么痛了,他就会从阴影里走出来,再次站在阳光下,变回那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如果忽略他自愈的过程,你会觉得他这个人过于云淡风轻了,他确实淡泊得近乎冷情,也善良得近乎懦弱,虽然他那么在乎她,渴慕她,可是当她决定离开时,他却一句也不挽留她。
然而,凤曦死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爱她的心一点也没有减少。她活着,他能偶尔听到她的音讯,生命终究有点儿寄托。可她死了,父亲母亲也死了,他在乎的人都已不在人世,那么他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在他的处境,无法理解他的痛苦。瑶姬也不理解,所以她恨,恨他为什么不肯活下去。
她要他活着,而且要他爱她。她要他给他她想要的幸福。
一厢情愿罢了。如果爱情可以这样勉强,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悲剧了。
孟子煊颇觉无奈,他要怎样给她解释这个问题呢?有些事情越是执着,便越容易弄巧成拙,譬如抓一把沙子,你握得越紧,它反而流失得越快。
“你若是不愿意见到我死,就请放我走吧!”孟子煊苦笑,他的处境已然如此的糟糕,却还要应付瑶姬无休止的纠缠。
出乎意料的,瑶姬并未拒绝,而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请自便”。
她是笑着的,可笑容里却含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与残忍。孟子煊觉得一股恶寒蹿上心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从未有过的惊恐漫上他的眼眸,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瑶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