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强劲的攻势之下,白狐却丝毫不乱,每一次避让都极有章法,每一次进攻都出人意料。只是身上的伤口越积越多,白色的皮毛早已被鲜血染红,源源外泄的灵力也让他进攻的动作,肉眼可见的缓慢下来。
然而,黑龙的情况似乎也不太乐观。白狐咬住了他的背脊,利齿撕开龙鳞,剧痛袭便全身。天地间回荡着钟磬般的龙吟之声,隐忍而愤怒。天龙一族,统御三界,生来便有狂傲的性情,钟离亭更是天之骄子,数万年来,早已习惯高高在上,俯瞰一切。被人逼至如此窘境,在他漫长的人生当中,还是第一次。
狂怒之下的黑龙拼命扭动身躯,似当空舞动的黑练,剧烈的摆动将白狐甩出数里。白狐纵身一跃,幻出人身,手持碧水清霜剑,流光般刺向黑龙。
这一剑已是孟子煊一击必杀的招数,若是不能得手,他也没有力量再发起第二招。故而这一招的速度与力量,都已不可估量。
黑龙眼看已无法闪避,口中喷吐烈焰,试图以此吓退敌人。然而,孟子煊却径直朝着烈焰飞过来了。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在烈焰将他烧为灰烬之前,他手中的剑能不能将黑龙透体而过。
万年的同门师兄弟,最后竟以如此结局收场,怎不令人唏嘘!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金色亮光,在碧水清霜剑刺入巨龙口中之前,亮光击中了孟子煊的胸膛。
死亡来得太快,是不是就感觉不到疼痛。孟子煊只觉得身体的力量都已散尽,碧水清霜剑脱手飞出,他也不可遏制地向下坠去。
入水的那一刻,耳中传来轰鸣的喧响,皮肉与水流的撞击,竟然会如此疼痛。冰凉的洛水灌入口鼻,那种窒息的感觉使他皱起了眉头。他想捏一个避水诀,却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身体还在下沉,但却不难受了,意识渐趋模糊,脑中一片混沌。活着,固然了无生趣,但陡然面对死亡,孟子煊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死后,青丘的百万生灵将被如何对待,钟离亭会不会念在往日同门的情谊,稍稍宽待他们。凤曦呢?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不自觉地想到她。他能够理解她心中的仇恨与痛苦。如今,她大仇得报,应该称心如意了吧!青丘会不会由她接管,倘若是凤曦做了青丘新君,那也不算太糟糕……
黑暗潮水般淹没五识,最后一点意识如断梗难续。这便是死亡么?神仙死后,据说是没有魂灵的,那么,自己就此便烟消云散了吗?就像从来都不曾来过。
若凌简直是发疯一样的在水里搜寻着孟子煊。真是奇怪,明明看到他落下去的,为什么找不到。洛水很急,顷刻间便可以将人带出数里。然而,如此多的水族,没日没夜地搜寻,从洛水到东海,从月盈到月亏,不放过任何一片水域、一道暗沟,只要他在水里,一定能找得到的。可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月,为什么还是踪影全无?
彦枫紧紧搂着近驱疯狂的若凌,通红着双眼劝她:“若凌,别找了,别再折磨自己,东海这么大,不可能找得到的。”
那一天,整个东海之上,弥漫着氤氲的雾气。若凌鲜红的鱼尾在水中时隐时现。彦枫跟随着她漫无目的地游着,直到她将眼泪流尽,虚脱地趴在海边巨石之上。
若凌决定不找了,她要去报仇。
洛水之畔的战争早已结束,主帅阵亡,青丘自然是一败涂地。钟离亭伤重难支,被黄雀在后的钟无羡捡了漏子。没错,那一道金光便是钟无羡打出来的,他已经率兵在天界窥探良久,等的就是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
凤族的士兵轻轻松松占据了青丘都城,孟子煊的母亲闻迅,自毁元丹壮烈殉国。为永绝后患,钟无羡下令,被俘的青丘士兵全部坑杀,一个不留。凡年轻力壮的狐狸,也一律斩杀,只留下老弱妇孺。至此,青丘数千年来再没有了反抗天族的实力。
钟离亭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那天,他看到一束亮光击向了孟子煊,他想提醒阿煊避开,可是来不及了。于此同时,他自己也中了一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他挣扎着坐起来,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老天君就坐在他的床边,神情严肃而阴沉。他知道父亲必是有话要说,可他顾不得了,他有更为关心的人。于是在父亲开口之前,他抢先哑着嗓子问父亲:“凤曦呢?阿煊呢?他们怎么样了?”
老天君摇摇头,“孟子煊已经死了,凤曦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你待会儿自己去看看她吧!”
“阿煊……死了!”虽然钟离亭是亲眼看到孟子煊从高空坠落下去的,可是,当真听到这个噩耗,他仍觉难以置信。
心如刀绞已不能形容他此时的痛苦。
他仍然记得,他们俩历上神之劫,是在同一天。那天的夕阳特别美,火烧一般的云霞如画卷般展开。他们坐在悬崖峭壁之上,手里捏着酒壶,清风兜满了衣袖,真是说不出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