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掉了“我”,将那个装着食人鬼灵魂的“我自己”吞了下去。
......
那片森林方圆百里都是参天大树,原始部落藏在其中最隐蔽的地方,幸好我拥有食人鬼的记忆,我靠着他的记忆往丝诺逃走的方向独自前行。
“丝诺啊……”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杀了他才行,叛徒都该去死。
每走一段路我都会停下来嗅一嗅,丝诺的身上总有一股被阳光晒过的芳草气息,我从前就很喜欢,变成食人鬼之后这股味道放大了,我循着味道的方向飞速踩过高大的树枝,风在耳后飒飒作响,一只小鸟在这时眨着眼睛与我同行,我加速,它又飞了过来,它也不停歇,爪子跟摆设一样,那对翅膀一遍又一遍往我脑门上砸。
我知道它想跟我玩。
我落在一棵树的顶端,小鸟扑闪翅膀再度飞来,我耐心告罄,猝然伸手把它抓进嘴里,鲜血从嘴角流出,我又急忙吐了出去。
太难吃了,呸呸呸,我连带着羽毛吐了出去。
鸟儿的血在嘴中灼烧,流进胃里的部分也在食道里侵蚀,我吐了吐舌头,好烫。
树顶承受不起我大幅度的动作开始摇晃,我没站稳从三四十米的高空坠落,天空在我的眼前缩小,我未能抓住任何浮木像一块石子沉湖,风轻轻拖住我的背,又像食人鬼小孩遥远记忆中的母亲那样在哄我入眠。
“失去爱情你就会失去自由。”
如今没有爱情,我却好像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
我压着一根根枝桠狠狠摔到了地上。
食道在烧灼,背部在粉碎,我的记忆中还有杀死食人鬼的方法,那就是用火,不知道像这样从高空坠落会不会死呢?
好痛。会还是不会?
可临死前能体会到这样濒临死亡的自由,大概也是不错的体验。
我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我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有什么在闪烁,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或许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可等我再仔细看时,我才发现那是萤火虫。
屁股闪着光的虫子跟那只小鸟一样不知险恶地围着我飞。
我起身活动身体,除了口腔内仍旧残留着动物血液的灼烧感外,我的身体恢复如初。
萤火虫帮我照着前路,我又伸手抓过去放进嘴里,还是好难吃,但萤火虫们乱飞的场景好像银河,吃进嘴里的感觉像吃了一颗味道不好的星星。
巫医说:“自由就是挣脱束缚,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自由。
我学着那只鸟儿一样翕动手臂朝萤火虫们扑了过去。
如果一直这样,会不会拥有永恒的自由呢?
我扑进土里,柔软的泥土把我的身体弄得像个肮脏鬼。
这算什么自由啊?
我尝试哽咽,但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不管是虫子还是鸟类对这具身体来说都难以下咽,这就是食人鬼只能吃人的原因。
我找到了一条小河,把脑袋埋了进去,嘴里的血味洗净我才又动了动鼻子。
丝诺的距离好像远了一点。
但没关系,我现在精力充沛,相信很快就能追上他。
......
我就快追上他了,可是有东西先追上了我,那是因“我”下落不明出于对幼崽的照顾而来寻我的食人鬼们。
我暂时跟他们一起回去了,我原本想找机会溜走,可“同类”们对我不坏,他们觉得我还是小孩,不会怪我独自吃掉了一整个人,只是教训我下次要留一些用来过冬。
我在这个靠叶子充当衣物的原始部落小心住了下来,我用记忆中“我”的模样去应对他们。
像我这样还保有神智能说话的食人鬼不多,大多像狮子豹子那样用武力压制,能力最强的就是吃人最多的。我每天谨小慎微,就像踩在树顶上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
我以后也会这样吗?我看着流涎水的“老大”吐出一根指骨,舔了舔下唇,再把锋利的指甲插进头盖骨内,我的身体发出了属于人类的那个我的生理反应,恐惧战栗,像被冰雹砸了满身。
我得走。
趁我还记得我是谁的时候,我必须得走。
就在我计划逃走的那个白天,我又闻到了丝诺的味道。
男孩的骨血沁人心脾,他带了一群人,是之前商队的人,还带来了火铳。
什么啊,原来没有抛弃我啊。
我看着他坚毅的脸庞突然感到很幸福。
即便如此,人群和火铳杀不死四肢发达的怪物,他们很快被抓了起来。
我把丝诺带走了,在他们瓜分食物的时候我抱住我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