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从在审讯室听到女孩的第一句话起,虽然声音朦胧,但他几乎立刻就听了出来,可他又想起她之前坚定地说安德鲁·凯拉不在她的处理范围之内,也有些不太敢确定。
现在确定了,疑问反而更多。
“她为什么协助我们?”
“我们的目标一致......”
渡边由里将自己之前跟艾尔的谈话告知蜘蛛侠后,听筒里只剩漫长的沉默,他好像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知道了。”
.
艾尔婉拒渡边由里的投喂,虽然她很饿。
她很喜欢靠近布鲁克林大桥的那家麦当当,落地窗能将整座桥都尽收眼底,还能看见对面沿岸一排的摩托大楼,这是在堪萨斯州看不到的场景。
天色已晚,对面的霓虹灯一排排打开,也将她的脸熏染地一会儿红一会儿蓝。
服务员将芝士套餐放在艾尔面前,艾尔打开包装纸,热腾腾的汉堡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正准备咬一口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未知”两个字弹出来,她看了一眼没管,继续咬着自己的汉堡。
“未知”锲而不舍,一遍没通就打了第二遍。
她喝了一口可乐,终于接起。
“喂?”
对面不说话,她顿了顿才道:“请问你是......?”
“......我是蜘蛛侠。”
“?”
艾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看了一遍来电显示,迟疑道:“这位......蜘蛛侠,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由里说了,”对面的声音似乎经过处理很不真切,还带着一股电子音般的卡顿声,“你会协助我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尔边说边漫不经心地吃着汉堡,一点儿也不在乎礼不礼貌的问题。
对面笑了笑,像是机器人一般,咔咔咔,十分古怪:“渡边由里,她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也在调查安德鲁·凯拉的事情。”
“你怎么证明你是蜘蛛侠?”艾尔不客气道,“用你愚蠢的电子音?”
彼得·帕克当然不想用这个愚蠢的电子音,但他几乎每天都跟艾尔相处,艾尔听出他本人的声音再正常不过。
她是说过她见过蜘蛛侠,但只见过一面的关系跟朝夕相对偶尔通电话的关系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倒不如让她一开始留下他谨慎、不愿透露实际声音的假象。
他想了想道:“今天警局对朱利恩·黑斯露了口供,我让由里全程开了免提,详细的你可以问她。”
“还有就是,你对彼得·帕克说你在德国见过我?还说你是我的粉丝,”电子音明显有些上扬,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调笑,“好吧,亲爱的粉丝,虽然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艾尔:“......”
他会不记得,因为在现实世界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而在邪神空间里的那些事,他也应该都忘了。
艾尔第一次体会到被当事人抓包的状况,隔着手机都能感到尴尬,她急忙开口:“我相信你了。”
“这么容易吗?我还有好多方法可以证明我是货真价实的蜘蛛侠......”
“不用了!”她打断他,“请问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吗?”
对面见她不接招,终于正经了:“由里说,你有戴卫·阿德的日记?”
“对。”
“里面写了什么跟安德鲁·凯拉有关的事情?”
艾尔吃着薯条,一想到日记的内容她心情就不好了起来:“我手中有四本日记,我现在只看了两本,里面大部分描述的都是他自己的内容,他对甘露上瘾,还患有抑郁症,精神状态很不好。”
“所以你查到他就是那个死在泳池的人?”
“......对。”
“你调查得怎么样?”
“我没有查到别的跟安德鲁·凯拉有关的事,对了,日记里还写了戴卫去看医生的事。”
“医生?”对面的人犹疑:“那个医生他具体是怎么描述的。”
艾尔摩挲下巴,闭眼回想道:“他说是‘在各个贫民窟义诊的医生。’”
“看来真的可能是她......”蜘蛛侠呢喃。
艾尔抓住关键:“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我猜的,”他舔了舔微干的下唇,“由里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们查到朱利恩·黑斯在上东区买了一套二手房,房产的前房主叫尤比拉·霍利斯,也是一名医生,女性,经常在贫民窟义诊,最喜欢地狱厨房,跟戴卫·阿德的日记合上了。”
“我们还在查那个医生的背景,监狱里那个假的安德鲁·凯拉做过整容手术,目前没有找到别的能扯上关系的医生,现在只好寄希望于她也会整形。”
医生分很多种,外科医生、内科医生、心理医生,一般而言都各是各的,很少有全才。
日记里有很多戴卫·阿德关于医生的描述,他偶尔会感谢她,偶尔又会憎恨她。
艾尔的可乐见底,汉堡和薯条快凉了,可她无暇顾及。
日记里的医生似乎是一个睿智的人,她告诉戴卫的那番话很值得深思,可她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说给戴卫听的呢?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戴卫,我对在这摊烂泥之中长出了一朵理想之花感到不可思议,你之所以痛苦源于人性的阴暗面,我希望你牢记,人不是完美的。”她也低吟出声。
“这是什么?”蜘蛛侠问。
“日记里写的医生说的话,你觉得会不会很奇怪?”艾尔道,拿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
“还有一句是:你是理想主义者,但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是要付诸行动的,他们都是殉道者。”
她的声音很清冷,低吟时又带着微微磁性,像在念诗一样,彼得安静听她念完,直到她问怎么样时,他才回过神来。
“咳咳,”他掩饰般咳了一下:“确实有些奇怪。”
艾尔:“戴卫说这是心理治疗。”
彼得垂眸思忖,久久没有出声。
女孩抿唇,补充道:“她还对戴卫说:你缺少有人给你的人生进行正确指引,让我走进你的心里……”
“不是心理治疗!”彼得突然道,电子音瞬间放大,她差点没拿稳手机。
“她这是在——洗脑。”
“你认为这是洗脑?”艾尔疑惑,“她为什么这么做?”
彼得:“殉道者......或许这就是答案。”
拼图缺少关键部分,很难在其中找到答案。
......
“其实我不止想问你安德鲁的事,”蜘蛛侠倏地又道:“关于戴卫·阿德,你查得怎么样?”
“那是借口,”艾尔警觉,故作轻松道,“我已经跟由里交底,我就是为了那20亿才协助探案的,跟戴卫·阿德无关。”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是想查中城高中的灵异事件呢......”
……蜘蛛侠知道她猎魔人的身份?!艾尔额头的青筋一跳。
“什么灵异事件?我不知道。”她咬牙切齿,包装纸在她手中嘎吱作响。
她出于信任才告诉彼得和内德,特别是彼得·帕克,他倒好,转头就告诉蜘蛛侠。
对面似乎在深深叹气,可古怪的电子音传过来就变成了一阵卡顿:“我很担心你、你们这群小孩。”
艾尔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汉堡,很长时间电话里都只听得见她咀嚼晚饭的声音。
“你生气了吗?”这句话不该由“蜘蛛侠”来问,可他问了出来,但艾尔正处于气头上,自动过滤了他这句话。
女孩起身去续了一杯可乐,电话还没有挂,她勉强说了一句:“你还有事吗?”
“他不是故意的,其实他是我的线人,如果你需要调查案子可以找他......”
“线人?”不知道又是哪句话戳到了她的痛点,她明显把生气的对象转移到了蜘蛛侠身上:“他还是未成年,你为什么要一个未成年来做你的线人?!”
蜘蛛侠哑然,疯狂思索该怎么让她消气,他一紧张话就多了。
“他其实很厉害的......比如他的黑客技术,他也很擅长搞一些小机器,化学和物理都挺好的,另外他还不怎么起眼,长相也普通,很多事情你都可以找他帮你去办,他虽然总会搞砸一些事情,但我会替他收场,他有很多不擅长的,但擅长的那些你可以尽情使唤他......”
“蜘蛛侠!!!”艾尔冲电话对面吼了一句,这一声把快餐店里的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她的眼睛僵硬地四处望了望,慌张地起身,把手机放下,指着地面,拍着胸口夹起嗓子道:“刚才有一只蜘蛛,吓死我了......”
她气到发红的脸在别人看来成了因为看见蜘蛛而恐慌得不行。
说完她像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那样背着包迅速离开了快餐店。
布鲁克林大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仍旧很多,她靠在自己的摩托车上,冷风拂过,冷静了不少。
她把手机放回到耳边,对面的人一直在等她。
她很想骂他一顿,觉得他在贬低自己的朋友,但憋住了,妥协道:“那个泳池确实有灵异现象,我在里面找线索的时候,刮起了狂风暴雨,还下了冰雹,但我出来后雨就停了。”
蜘蛛侠一顿:“我记得前几天天气预报报道过中城区局部冰雹......”
纽约很少下冰雹,这件事还上了热点。
“没错,就是那次。”
“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艾尔:“没有,但是鬼魂作怪的情况很大,不过我打算再查查。”
“好吧,”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电子音有些低落:“你有需要可以通过彼得联系我。”
......
艾尔深呼吸,她跨上了自己新出炉的白色摩托,语气严肃又郑重。
“蜘蛛侠。”她唤道。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艾尔回忆起在邪神空间里遇到的那个人,“你很友好、善良、勇敢、大无畏......”
她说了很多美好的词汇,彼得·帕克心跳如雷,耳根猝地一下就红了。
“我理解你作为超级英雄的那种......义务感,但彼得·帕克,他只是普通人。”
艾尔不希望把普通人牵扯进这些事端里,如果硬要说,这也是她的一种义务感。
【有些鬼怪会附身到人身上,如果驱赶不了,你杀了他们也不是你的错,别责怪你自己。】
这是艾尔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卡西迪奥告诉她的。
她也曾问过卡西迪奥,人会不会有转世。
卡西迪奥没有直说,他道:“……即便有,转世的那个人也不是之前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人是由记忆和情感构成的。”
她确实对死亡缺少敬畏,但她知道她只是在麻痹自己,因为不这样做,她会很难保持本心。
......
“如果你需要线人,你可以找我,别找那种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了。”
“还有,我不再是你的粉丝了。”
她凶巴巴地说完就把电话摁断。
.
艾尔回到慈善会的时候,本打算给彼得·帕克打电话也让他最好远离这些事,可她的胸口还觉得气闷,也怕自己把怒火牵连到彼得身上,便陪汉斯他们下了几盘象棋。
她勉强搞清楚了国际象棋的规则,磕磕盼盼下了好几局,哪知下到最后变得更加郁闷。
“你就不能让让我吗?”她努嘴,对长头发带着股摇滚风的流浪汉道。
“你需要靠你自己赢。”汉斯眼底挂着笑意,话里却不留情面。
下了几局艾尔回到二楼房间,注意力被转移,她就将给彼得打电话的事抛掷脑后,反正明天也会见面。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拿起了戴卫·阿德2007年的日记。
翻过那几页的流水账后在07年的年末,她找到了疑似安德鲁的线索。
【W回来了,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因为除了死亡,我想不到他任何别的归处,他就是那种活该下地狱的人。
我在放学路上遇到了他,他很狼狈,满身是伤地在我放学路上接我,跟过去一模一样。
他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小部分,但我不愿承认的事实是,他是最重要的那个部分。
……
他朝我诉苦,说他这一年多以来是如何度过的,他说他捡过垃圾,吃过剩菜,每天跟狗一样活着,他说他受不了了想要去死。
他说了很多很多,可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因为他走在前面时,灰扑扑的衣服,满是伤口的身体,和过于干净的鞋底形成扭曲对比。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关于他所有美好的言论都是假的,在我认识他的那一年里,直到今天才彻底认清他。
我感到愤怒,对轻易交付信任的自己而愤怒。
但看在他曾经对我很好的份上,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的消息,包括医生。
我很后悔,曾经医生说想要走进我的心里,要我把我的日记给她看,但我拒绝了。
她说我需要正确指引,所以我找了一个我认为最正确的那个人。
W。
一个我那时候觉得最正确的人,他才是那朵开在淤泥中的花,而我只要看着他我就很满足了。
现在的W跟一年以前的他判若两人。
虽然他隐藏地很好,但他骨子里的残暴似乎在那件事之后彻底被引了出来。
他还是对我很好,假惺惺的好,他看我笑时,就像在做任务一样。
我该怎么办,我这样算窝藏(划掉)
......】
W会是安德鲁·凯拉吗?
若是今天之前,她绝不会把这个新出场的W跟安德鲁联想,但知道戴卫跟安德鲁关系曾经非常好后,她难以避免将他们等同。
可是为什么用“W”来代称呢?
艾尔继续看了下去。
【他从街边狗窝里拿了一根骨头回来,他洗干净说要考验我的木工活。
他之前教过我木雕,可木头是木头,骨头是骨头,怎么可能一样呢?
他又说,都是雕刻,一样的。
我问他我为什么要改学骨雕。
他拿出了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个本子。
他说这是他朋友手写的一部小说,他打算出版,但在出版前,他希望我能把书中的场景雕刻出来。
……
一座承载着无数幽灵的航海之船。
他只给我看了一页,大抵就是那座船的外观。
木头跟骨头很不一样,我连雕一只猫都很难,别说一座船了。
我让他自己雕。
他偏要拉我一起。
就这样在很长时间里,我用他捡回来的骨头一个一个雕,说好一起的人却常常看不见人影。
其实看不见他我有时会很恐慌。
我怕因为我的原因,一年前的事情会再度发生,可时间久了,他好像只是单纯的把我这里当作一个旅馆,他不常来,来时只会问我骨头雕刻得怎么样。
我那时忽然对那本小说来了兴趣,很想再看看。
他拒绝了。
......】
时针渐渐指向了十二点,艾尔很困,可她希望能尽快找到线索,于是去一楼找了咖啡来喝。
十二点了,那群流浪汉们还是亮着灯,好像每次,不管多晚,大房间都是敞亮的。
她甩了甩不清醒的脑袋,回到房间继续看起了2008年的日记。
【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拿了那本小说。
我翻开一页。
那本不知道谁写的小说名叫《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