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天地会的人,会突然在京城现身,我们绝不能让人知道今晚的事。”
“诶,方怡呢?她没留下莲花暗号吗?”
“一路都没有啊。”
“难道,她有别的心思,想要抢功?”
“你看那边,一,二,三……十一个黑衣人。”
“怎么五虎断门刀的人全进来了?”
“唉,本来想让他们留在宫外,这样,就算我们全军覆没,有他们在,还能为我们的义举,做个见证,不好!我们得抓紧行动,可别让他们抢了功劳!”
“柳师父不会也进来了吧?要是让他知道……”
“放心,不会,我留了两个兄弟,在身边陪着。”
“那就好,杀鞑子皇帝要紧,其它的回头再说。”
众人之声,渐行渐弱,韦小宝起身骂道:“你们这群臭王八!路倒尸!!杀千刀的猪猡!!!老子在宫里,在吴三桂手上,在皇上的大炮下救过你们沐王府那么多次,你们居然恩将仇报?!哼!!”
他将血污擦净,掸去身上尘土,气鼓鼓地,走出了山洞,“这么晚了,小玄子,应该在乾清宫吧。”兀自思索之际,却远远望见一个黑影,正向着那边移动,他心中暗叫不妙,已顾不得澄观大师,那一个半月之内,都不能再用“神行百变”的告诫,与宫中侍卫的行动路线,立即运足功力,向乾清宫外赶来。
奔至附近隐蔽之处,韦小宝小心翼翼,观察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刚才的黑影,明明就是朝这儿来的,怎么会不见呢?”突然,一把尖刀,已横在了他颈上。
回头,见黑衣人拉下面幕,韦小宝惊呆了,“方怡,是我啊!你,你怎么穿双儿的衣服?快跟我走!”隐隐看到,那一身黑衣之下,露出的一角衣料,万千疑问,从他脑海奔过。
方怡,甩开韦小宝的手,又将面幕蒙上,细声道:“我不穿她的衣服,在街上,如何让你,将我错认成她?再被白二哥弄晕,带进宫来,杀那狗皇帝?!我本想潜入府中,将你引出,谁知你喝醉了酒,自己跑了出来,不过,师父,竟能从我的字条中,看出我,想要杀狗皇帝,突然出现在你府外,却是我始料未及的。还以为今夜,要铩羽而归,不想阴差阳错,帮了我大忙!你竟能,从苏四哥他们手上逃走,不简单呐!不过现在,你又落在我的手里,真是苍天有眼!”
韦小宝眼中,写满惊恐,低声喝道:“你……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语声,本云淡风轻的方怡,突然愤怒至极,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是啊!是我安排的!!跟了你以后,先是通吃岛,跟着,就被天地会抓到鹿鼎山,百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在云南安顿了没多久,你就吵着,要回扬州,结果,又被歹人盯上,从此颠沛漂泊,我有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你把我们全家丢在运庄,不闻不问,受尽寂寞,与苦闷的煎熬,万事,都要无比小心,自己,却和那狗皇帝有说有笑,勾肩搭背,无比亲热!!”
脸胀得通红,韦小宝怒不可遏,死死,抓起方怡的衣领,“你胡说什么?!”
方怡一把,将他挣开,“我有说错吗?中秋那天晚上,你们都干了什么?以为我没看见?!你就差没投怀送抱,让他八抬大轿,娶你为贵妃了吧?!!”
“那天,是你?!”面色其间,尽是惊骇,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当夜镇上,那个酷似双儿的身影,竟会是她。
“是啊,娶我过门之后,你待我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你走到哪里,都把双儿带在身边,买最好的布料,给她做衣服,寻最亮的宝石,给她打首饰,你为我做过什么?!我费尽心力,几个月的工夫,才缝出这一件衣裳,你却说,是我偷穿她的!!那天中秋佳节,几个姐妹,都说想要添几样物件,我就独自,去了镇上,总算老天爷开了眼,让我看清,你那令人作呕的真面目!!你骗我们说,是去走几趟生意,自己却在外面风流快活,你心里,就只有那个狗皇帝!!”方怡,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生怕引起侍卫注意,泪水,却已不住,奔淌开来。
一向见不得女人泪的韦小宝,今夜,却似铁石心肠,怒目圆睁,“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杀皇上?!”
一听到“杀皇上”三个字,方怡陡然,收起泪意,“沐王府上下,人人侠义为先,更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江湖之中,素无仇家,小公爷被人所害,不是狗皇帝还能是谁?!不久前,苏四哥,发现有鞑子兵进了云南,抓了不少人,也害死了我们几个兄弟,又过了没几天,小公爷,就遇害了,更何况师父,还听到有人,说了句满语,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儿?!现在,你在我手里,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在我的刀下,死无全尸!!”
此话一出,韦小宝霎时目眦尽裂,狠狠暗骂道:“贼贱人!你要敢动小玄子一下,老子宰了你!!”
话音未落,方怡,又将匕首,往里推了推,“带我去找狗皇帝!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韦小宝,已经受了伤,和方怡硬拼起来,孰胜孰负不说,要是不小心惊动了侍卫,可没法收场了,于是,他只得强压入骨之恨,颤声道:“有话好说,皇上在那边。”
讲真,韦小宝此时,也不知康熙,究竟身在何方,只得先设法,将方怡引走,再随机应变。
听罢,方怡押着韦小宝,向他适才所指的方向而去,回经御花园,韦小宝趁其不备,溜进了假山山洞,方怡觉察有恙,立即飞身追入,“别想耍花样!狗皇帝到底在哪儿?!他害死小公爷,我不杀他,实在枉为沐王府的人!!”
这不提沐王府还好,提起沐王府,韦小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擒住方怡右腕,方怡力气小,执拗不过,转而翻手推出,奋力一刀,向他心口刺去。
只听“砰”的一声,却未伤他分毫,方怡大惊,愤而自语道:“宝衣?!”韦小宝实未料到,几年夫妻之情,方怡,竟真会对他,下如此毒手,此刻,若非宝衣相护,他已横尸当场。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很多,方怡从前,对自己一次次的出卖,欺骗,自己的确,负有责任,也就罢了,可是今夜,沐王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方怡,说要杀小玄子的时候,眉目间,流露出的凶狠,坚决,当下,他再也无法抑制,胸中,那火山爆发般,迸裂而出的怒火,猛地夺过匕首,向方怡连刺百刀,直至中刀之处,血肉模糊,烂作一团肉泥,方才停下。
牙关紧挫,韦小宝,看着地上的方怡,目眦腾火,将周身摸了个遍,叹恼自己身上,没带化尸粉,他蹲下身子,用泥土,盖住地上血迹,又挥舞着匕首,将方怡的脸,划得面目全非,并将尸首,藏匿了起来。步出洞外,见自己,本是杏色的外衣,已沾满鲜血,韦小宝将其除下,包上些石块,沉入了荷花池中。
总算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解决了方怡,至少,不用再担心自己全家,受到牵连,正自思考稍后,当如何护驾,却不料自己,已被两个少年侍卫看见。他们脸上,稚气未脱,与韦小宝,更素不相识,见得他手中的匕首,满脸的血迹,和那可怖已极的神情,只当他是刺客,抽刀便砍,却皆被宝衣所阻。
“有刺客!!”一人大惊失色,转身遁去,寻找帮手,另一人右手变爪,呈锁喉之势,向他袭来,情急之下,韦小宝双脚微分,身体顺势,向后一倾,使出一招“鸾凤还巢”,果决地,扭断了他的脖子,心虚之中,又急运“神行百变”,追上另一人,一刀,刺在他背心之上。
随着方才,那名侍卫的高声呼喊,韦小宝深知,入宫之事,已然暴露。自己深更半夜,仅着内衣,不走宫门,又未经传召,溜入皇宫,再加上宫中刺客一事,这副样子叫人发现,恐怕百口莫辩,为求自保,他忙洗净匕首,脸上,跟手上的血渍,决意摸到皇上身边,藏匿起来,伺机护驾,再设法逃出宫去,接应天地会兄弟。
“幸好老子里面,穿的黑色,沾了点儿血,也看不出来。”
“呃……”行出数丈,韦小宝,忽感胸间一颤,五脏六腑,都像被捣烂一般,痛苦难当,暗惊之际,心知一个半月,至今未满,今夜,他已两次强行运功,只怕……
他东倒西歪,勉强走了几步,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随手推开身畔,练功房的大门,闯了进去,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腿,和双脚,都已经,没知觉了,他艰难地,向前爬动着,慢慢撑起身体,靠在皮制的假人身前,终于,浑身,都没了力气,耳侧,只有自己,急促,而衰弱的呼吸声,他伸过手,半天,才摸出一颗“天峰玉华丹”,却怎样,也抬不起手臂,将它送入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