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见了许久未曾见过的父兄,又因午膳用的多了些,生出些困意。
今日她的心态与昨日大不相同,松懈下来便到塌上小憩。
不知是此前忧虑太过还是昨日晚上未曾睡好,本该是短短的午睡,一觉醒来竟然天色渐暗。
谢蕴唤来吉祥将屋内的蜡烛点燃,又问褚绍是否回府,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谢蕴拿出笔墨,在笔尖上沾染了墨汁,顿了顿在铺开的宣纸上落笔。
她写的专注,未曾发现出现在门口的褚绍,直到他出声:“在写什么?”
谢蕴抬眸看了眼褚绍,他从寒冬的夜里归来,带着一身寒气,在昏暗的月色下眼底也似有寒霜。
往日谢蕴畏惧这寒霜,今日却见之露出一抹笑意,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褚绍的面前,替他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自然的问他:“将军可曾用膳?”
褚绍端详着谢蕴的脸,吐出连个字:“未曾。”
便有侍卫去厨房传话,不多时丫鬟婆子端来吃食,热腾腾的吃食摆在桌子上,二人默默的用膳。
今日这样的对话,一同坐着用晚膳的场景在二人身上并不多见,谢蕴时不时抬头悄悄打量着褚绍。
她看过去的目光多了,便被褚绍发现,他的眉头微蹙,非不悦,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不好好吃饭看本督作甚?”
闻言,谢蕴放下手中的调羹,坐正大大方方看过去,她端正神色,将心中想问的话问出来:“将军近日可忙得很?”
健康诸事皆定,又值冬日,羌人与安氏休养生息边界暂时安稳,褚绍要忙的无非是与袁谢周旋与储备明年开春的北伐。
这些褚绍只需交给下属去做,需他亲力亲为之事并不多。
他可是……不想见她的父兄?
听懂了谢蕴的言外之意,褚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猜的不错,谢清安与谢蔹与他处处作对,若是他们倒戈谢必安与袁斐二人,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他虽不惧二人,甚至若想杀之如今的南梁亦无一人能够阻拦,但因着他们是谢蕴的父兄,倒是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置。
故而今日午膳,他是刻意未曾回府,对两人避之不见。
看着谢蕴眼中的神色,褚绍将手中的著子放在碗上,直言不讳:“本督虽然对你往日所为之事既往不咎,但是你的父兄与袁谢二族交好,与本督虽非死敌,却也绝非盟友,不必见之。”
谢蕴面色渐渐僵住,褚绍错开目光不去看谢氏女失望的表情,他虽原谅接纳了谢蕴,但与她的父兄却并不是这般简单。
本是冷硬了心肠,但看着谢蕴那般的神色,褚绍心中生出烦躁,语气冷硬:“若是你的父兄不与本督为敌,本督自也不会为难他们。”
谢蕴缓和了神色,转移了话题,仿佛当做刚刚二人未曾提及谢清安与谢蔹,只道:“将军可否帮忙送一封书信去荆州。”
原刚刚他来之时谢蕴写的是给周惩母亲与周娴的书信,刚刚掐灭了谢蕴的期盼,褚绍不会在这点小事之上再拒绝她。
且若是不想她与荆州联系,一开始便不会将荆州传来的书信给他。
谢蕴坐到书案前将书信写完,装入信封之中未曾封口递给褚绍,她留褚绍一人在房间,她则去沐浴。
藏春园一开始本就是给谢蕴布置的,那时二人尚且在冷战,于是这院子里便无褚绍平日里看的书,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几上放着的书信。
少顷,他将信封之中的信纸抽出,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不会遵循非礼勿视的规矩,他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扫过信纸上的内容。
渐渐地,褚绍的眸色转身。
谢蕴并未在书信之上写什么泄露机密的言语,她报喜不报忧的写了从荆州到蜀中而后到长沙郡再到健康的波折,又在书信之中写了她嫁给褚绍一事。
“望阿家谅解,弥弥对褚绍情之所钟,私自托付终生,有愧周惩,不求阿家原谅,只求阿家莫要生气,顾惜身体,若阿家不计较弥弥自作主张,便求阿家一封回信,若时机成熟,接阿家与娴姐儿到健康团聚。”
在周家人面前她将嫁给他的罪责悉数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她对他情之所钟,一字一句砸在褚绍的心上,他忽的对谢氏女生出几缕愧疚。
但这这几分愧疚还不至于让他不顾蜀军的安危,不顾他北伐的志愿。
今夜二人仍旧是什么都没做相拥而眠,夜色深沉,谢蕴最终呢喃着什么,向来浅眠的褚绍缓缓睁开眼眸,分辨着谢蕴嘴中的低语。
她梦中的呓语断断续续,说的是希望她的父兄与夫君能够和睦相处,最后一滴冰凉的泪滴落在手臂上。
那低低的呢喃终于安静,褚绍却无论如何也再睡不着。
谢清安与谢蔹是健康谢氏的分支,他们认为他又不臣之心,又怪他强娶他们的女儿,这等戒备怨恨,若是将他们入朝堂,放在他的身边,在要紧的时候,恐怕会化作从背后刺向他的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