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国前的一切讯息都被列为绝密,他的级别不够看不到。陶九思的办公室烟味重地能熏腊肠,他一手夹烟,一手捏着鼻梁陷入沉思。
这个时代能出国求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瞧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吃过苦的,面对审讯也能做到从容不迫,家里必定不简单。可任陶九思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哪一位姓孟的权钱通天的人物。
并且,结合她被暗杀的频次和危险程度还真不像是做戏,但一次走运可以理解,她却次次都化险为夷倒也罕见。
她接触的人很少,又几乎一直在凌峥嵘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以他这么多年和凌峥嵘偶尔的打配合来看,陶九思觉得没人能在凌峥嵘眼皮子底下还能从事情报交换工作。除非,陶九思猛地睁开眼看着卷宗里提及的那次绑架事件,她在一个小村子里待了长达七八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市警察局调卷宗看一下现场踏勘的详情。
外头的风雪太盛,北风呜咽,鞭炮声后天地间忽然陷入了沉寂。世间人情冷暖并不相通,责任不同,坚守的道义亦不同。有人所求不过家宅平安,有人所求来年财旺,亦有人所求华夏子民吃得饱,把饭碗端在自己手里,就会有人所求甚大,求亿万同胞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何为尊严?是割地赔款吗?是弱国无外交吗?是看着旁人的侦察机掠过领空无力驱逐吗?是核心技术卡脖子,不得不以将军之躯踮着脚尖倾着身子多看一眼航母吗?还是列强入侵,屠尽东三省,坑杀南京三十万同胞我们只能红着眼干看着吗?
以现有的综合国力,这广袤大地的国土我们当真守得住吗?
在这欢度新春佳节举国欢庆的时刻,中N海的小会议室里却静得吓人。
新闻通讯稿已写好摆在桌上,几人轮番看了又看,主编揣摩着讯息,与秘书处的同志们凑在一块改了又改,逐字逐句斟酌着,思考着。
眼见着黎明的曙光在眼前乍现,会议室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一份沉甸甸的手稿递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都是无言,接下稿件二话不说便用机要传真机将稿件发了出去。
此刻十三个印刷厂,上千台机器早准备就绪,不消半刻钟便能赶上第一班邮政的车子发出去,油墨味刺鼻,却叫人头脑一顿。三个小时后,包括早间新闻在内的电台和广播都会同时报道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消息。
SL解体了!
这对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打击之大,意义之深远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远在橙色区的国道上也有报纸被运送着进入各党政机关的办公桌上,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如水入油锅般炸得人瞠目结舌。
陶九思洗过脸,胡子也未刮,途径孟图南的审讯室时探头看了一眼,却见房间黑着灯,拉着窗帘,崭新而格格不入的碎花棉被下微微鼓气,一看就是躺着人。
陶九思去拉门锁没拉动,气得手都抖,眼珠子转了转,三两步来王厅长的办公室门口候着,王厅一上班屁股都没落座他就进去了。他强烈要求替换掉程骁,关于徐涤清的案子绝不叫他插手。
王厅长在来的路上已然看到了报纸,心情格外沉重,思绪还未回笼就被他的要求给气笑了。“小陶,你对小程意见很大啊。”
“我不是针对他,是他需要避嫌。”
王厅长起身给他倒杯水,意味深长道:“你也知道他的背景,好好合作不好吗?搞针对没有意义,他不是来抢你前途的。等他得到他想要的,自然就回京都了。”
陶九思板着脸,“我没有针对他,我一是怀疑他的专业性,二是他和那个间谍孟图南认识,总该避避嫌。”
王厅长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他。
这种无形的压力叫陶九思很不自然,他抹把脸,不甜心道:“王厅,你给句话。”
“别难为这个孟博士,她未必有事。”王厅长的话零模两可,掐头去尾,看似啥也没说,但里头的信息量且值得琢磨。他不想,或不能点破,若非陶九思是他一手提拔看好的关门弟子,他未必想掺和进去。
陈岱岳的电话是凌晨三点半打过来的,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家里的人推醒,书房的密线电话响了。他着急去接听,接过鞋都穿错了一只。陈岱岳什么都没说,就只托他和程骁拜个年就挂断了电话。
这给他弄不会了,他知道程骁是程家的人,和齐家有点过节这才被整到橙色区来,可听陈岱岳的意思,他来这似乎另有隐情。
他眯了会儿天就亮了,今天赶着他值班,刚出门就被一张报纸砸懵逼了——红老大正式宣布解体!
在这种大事下,审讯一个小小的博士算得了什么?他无心过多关注,叮嘱陈九思道:“别为难孟图南,也别和程骁过不去,要是累了就放个假休息几天。因为变天了,形势严峻,有些苗头冒了出来,不知能不能捂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