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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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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魏芷脑袋嗡地一声,满腔怒火地扑了上去。

魏来从身后悄悄绕了过来,用力反剪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

“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打你。因为子不教,母之过。你妈就没把你教好!所以你才这么自私自利,忤逆不孝!”魏杉喘着粗气,抽出腰间的皮带。

“我不打你,我打这个罪魁祸首!”

“啪!”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之声,两指宽的皮带狠狠抽在了王琳的背上,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

“住手!”

冰冷的恐惧压过了炽热的愤怒,魏芷忍不住失声尖叫。

魏杉对她的话视若未闻,手中的皮带卯足了力气,重重抽向王琳的身体。

那种浑身僵硬,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又回到了魏芷心中。满脸狰狞,变得不像是个人的魏杉本身已经不再可怕,可怕的是随之侵袭的已经重复二十六年的痛苦和绝望。

被皮带抽过的地方,会迅速红肿。

在最开始的几天,只是小山般凸起的红肿。但在之后的一周到两周时间内,那两指宽的伤痕,会变成刺目的青紫色淤青。

夏天,是魏芷最厌恶的季节。

她必须在炎热的夏季穿上长袖长裤,才能遮掩身体上永远也无法消退的伤痕。即便如此,她也会因此遭受异样的目光。

曾几何时,她走在路上与陌生人目光相触,都会近乎呻吟一般在内心祈祷——

带我走吧。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求救。

唯一一个过问她手臂上淤青的大人是她小学的班主任,得知是亲生父亲打的之后,她略有错愕,过了一会,说道:

“教育孩子也不是这么个办法,我会劝劝你爸爸。”

她满心期待。

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只是班主任在当时情景下的随口一说,只有她记在了心中。

没有人觉得那是暴力。

“天下就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爸爸也是爱你啊。”

每个人都这么说。

就连住在隔壁的老奶奶来劝架时,也是这么说。

错的不是打人的魏杉,错的是挨打的魏芷。

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就连王琳,也只会哭泣。

自从惨叫声引来隔壁邻居的劝架后,魏杉规定他们挨打时不许发出声音,越哭喊,越会被打得更惨。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学会了咬紧牙关,紧绷身体,默默祈祷痛苦尽早结束。

她必须日复一日地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被魏杉殴打,或者束手无策地看着王琳被殴打。她想要辍学打工,逃离这个家,却因年纪太小,就算辍学也没人敢雇她。她想要报警寻求帮助,却在网上查不到一个因为长期家暴而失去监护权的例子。就算告诉老师,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谈话,然后换来魏杉更为狠心的殴打。

她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泯灭内心情感讨好魏杉以换取一时安宁。

痛苦和绝望反复侵蚀着她的心灵,幼小的她向每一个神灵甚至恶魔祈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活着是一件痛苦而孤独的事,人从诞生起就是孤零零一人,什么依靠什么扶持,都是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的谎话。

她和人世间的联系,在那一刻就断掉了。

即使皮带印会随着时间淡去,刻在她心灵上的伤痕却永远不会。

几十鞭下去,魏杉气喘吁吁,倒退一步扶住桌子,另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在她长大成人后,魏杉动手的次数越来越少。并不是他改过自新了,而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如此激动了。

家暴者并不会洗心革面,能让他们停下暴力的,只会是他们也无法对抗的东西。

魏芷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出了眼泪。

魏来被她吓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的双手,向后退了几步。

就连蜷缩在角落的王琳,也忍不住满眼泪光地朝她看来。

“你笑什么笑?!”魏杉大吼道。

“我笑你在白费功夫……你想让我借网贷,好啊,我借就是了。”魏芷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之后打开隐私空间,将手机扔给身后的魏来,“只要你借得出来,多少我都给你借。”

她满脸泪水地笑道。

魏杉又疑惑又愤怒地看向捣鼓手机的魏来。

不过片刻,魏来慌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爸!她早就把网贷借了个遍,这、这好像已经欠了一百多万!”

魏来的一句话,仿佛砸穿冰面的一块巨石,石头落入冰水,裂纹还在继续。

震惊、恐慌、难以置信的目光从四面而来,齐聚在魏芷身上。

“我早就说过,她是个神经病!”魏来愤怒大叫道,冲到阳台上摆放折叠床的地方,从枕头下方摸出了一把药片朝魏芷掷来。

许多没有包装的板状药片漫天飞舞,其中一板药片划过魏芷的脸颊,尖锐的金属角刺痛了她早已麻木的自尊。

紧接而来的混乱再次升级,被彻底激怒的魏芷和买房梦碎的魏来扭打在一起,他们之间在多年的告密、竞争之下,早已不剩任何手足情谊。魏来的一脚一拳都用尽全力,恨不得当场打死魏芷。就连想要拉架的王琳,也被误伤了几拳。

魏杉丝毫不关心面前的殴打,仍拿着她的手机,不死心地查看贷款额度。

魏芷一脚踢在魏来□□,趁他吃痛松手的时候,冲进了厨房。

魏来下意识去追,却在厨房门口骤然停下脚步,后退起来。

“小芷……”王琳带着哭腔喊道。

魏芷握着一把砍骨刀,慢慢走了出来。她的胸膛起伏剧烈,呼出的急促气息,就像因为红布而失去理智的斗牛。

“你、你想干什么?”魏来慌了神,下意识往王琳身后退去,“我告诉你,你敢动我,你也完了!”

“魏芷!放下!”魏杉也终于放下手机,大喝道。

魏芷提着砍骨刀,一步步迈向自己住了二十六年的小阳台。

“……谁拦我,我砍谁。”她那干枯沙哑的声音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真的是她的喉咙里发生的声音吗?而不是一具被埋在地下腐朽多年的尸体的呐喊?

她拖出角落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王琳用颤抖的手捡起地上一板掉落的药物,努力用没有戴眼镜的双眼辨认着上面的小字。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那是一串繁复的药名,王琳从没见过。

她抬起头,恐慌而哀求地看着魏芷:“小芷,这是什么药?你得什么病了?”

“精神病啊!我不是说了么,她脑子有问题!”魏来大叫道。

“小芷?你说话呀……这到底是什么药?”王琳颤声道。

魏芷像什么也没听到那样,快速地将季琪琨送给自己的衣服和包塞进行李箱内。除此以外,她没有任何想要带走的东西。

现在留在世间名为魏芷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鬼怪,连她自己也看不太清。

小的时候,她最大的期盼就是长大成人,顺理成章逃离这个早已死去的家。真正长大之后,她才发现当初困住自己的并非是无法独立生活的经济能力。

是王琳那竭尽全力从沼泽中托举而出的爱,牢牢地将她困在原地。

“到底为什么要爱我呢?干脆像爸爸那样对待我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毫无心理愧疚地扔下她离开这里。”

她期盼不曾被爱过,这样她才肯被独自拯救。

她憎恨爱。爱困住了她。爱也杀死了她。

她拖着轻盈得不像它尺寸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早在八年前就该迈出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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