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只是反握住卡兰的手。
昔日的帝王安抚般地挠一挠那温暖的掌心。
“不仅仅是因为这颗星球的武力够强大,彻底拿下你们会花费太高昂的代价,还因为帝国和联邦在很多时候都需要一个缓冲带。所以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在养寇自重。”
“明面上不能进行的交易可以经由黑市的途径达成,边境带的纷争由你们作为隔断。”
“因此军工联合体占主导地位的哈默拉,比谁都希望战火绵长。只有拉扯得足够漫长的战争,才能带来足够多的财富,同时将大规模剧烈交火转化为小型的、可控的冲突。”
卡兰的声音柔和,每一句话的尾调都显得舒缓而典雅。
“但这样的时代即将结束。帝国濒临溃散,联邦也开始动荡,人类在经历长久的分裂后总会寻求一个短暂的稳定。哪怕是你,也无法阻挡卷集而去的洪流。”
“我不会再踏入生者的长河,而你也确乎需要做出一个决定。”
这一次,星舰的主导者将那枚芯晶轻轻地放到了苏莱曼的手边。
“我不会保证一切都将拥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他说。
“但我愿意为了一些人,去试着关闭所有的裂隙。”
直到散会的双方回到各自的休息室,朗始终保持着沉默。
整场交谈,沉默旁听的男人都带着着温和的神态,然而最后那句话令他勃然变色。
即便这样,朗也没有当面对伴侣的建议提出质疑。
他一路憋到回归住所为止。
当锁盘轻轻转动,发出咔哒一声,人类终于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
“卡兰。”
“嗯。”
全身上下没人任何其它颜色的那一个笑着转身,以眼神示意自己的爱人有话直说。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整个抱了起来。
朗有力又温暖的双臂死死捉住他,不允许另一半离开。这样一个大不敬的举动中带着太过明显的忧虑,以至于卡兰没有再开玩笑。
粗糙的手指摸索着捧起冰冷的脸,金棕色的眼睛仿佛被气恼又愤怒所裹挟。
“你怎么能轻易承诺这样的事情?”
将额头紧紧地抵着对方的,朗连语速都比平时快。
“你的身体状况或许其他人不了解,但我知道。如果裂隙的问题那么容易解决,你在一开始就会提出来——你总说你不在意任何人类,但你确实还保留着人的道德,否则你不会搅入这种麻烦的事情里找他们挨个谈话,也不会为了大卫三番五次询问抑制剂的事情。”
“能让你三缄其口避而不谈的麻烦,一定是天大的麻烦,但你却在这个时候将它单独抛出,作为提供给苏莱曼的加码,因为你知道他将哈默拉看得很重。你不在意自己吗?!”
“你怎么可以再一次将自己放到——”
他的话语被一根冰冷的手指截断。
卡兰望着急得叭叭叭的男人,浅浅地笑了。
“我只是说‘试着’。”
一边说,我行我素的帝王一边用指尖去戳人类绷得紧紧的腮侧,手动戳出一个小酒窝来,这有些可爱的场景令卡兰没忍住笑音。
“况且我想了想,我真正的身体有点难杀。别看祂那个样子经常碎掉一截,但实际上几乎总也无法真正意义上地‘死去’,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乱序的裂隙与时间中无尽地滋生,连带着腐败溃烂的血肉和纷乱吵闹的意识一起。”
“可是我总得和你一起走。”
长长的睫毛撩起,那双浅色的眼眸望着自己的人类。
“不用为此而感到忧虑,也不用背负什么沉重的负担。我不是什么圣人,没有对于死亡的畏惧,更不会被人的道德感所束缚,大部分时候只会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这一次换做帝王的双手去轻捧人类的脸颊。
“因为我向来都是最任性的那一个,这样的我从不吐露谎言,朗·苏。”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走完人类的一生、然后让你看一看我真正的样子。”
卡兰低下头,在伴侣的唇上留下毫无温度的一个吻。
他尝到金棕色眼睛中流出的苦涩泪水。
“我不行违心之事,不说违心之语,断绝裂隙只是我又一次小小的傲慢之举。”
“所以别害怕。哪怕阿卡夏的长轨上无法留下你一生的轨迹,也没有关系。。”
“——其后世代的每一个人,在提起你时,卡兰·苏利耶这个名字都将与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