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哼在袍袖涌动下被遮去声音,她的袖口晃动越来越明显,只听“撕拉”一声,带着她半截袖口,一道水蓝色身影远远飞出去,他的眼球充溢着鸽血一样的红,一双眼睛直刺刺地瞪着她,仿若吃人的猛虎。
“时临……”槲月有些懵,只见时临猛地闭上眼用拳头狠狠敲击自己的脑袋,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力道一般,转瞬就有鲜血从他的发鬓蜿蜒而出,像是极诡异的图腾,瞬间染红了他半张脸。
滴滴答答地落在冰面上,须臾烫出一个鲜红的洞。
槲月心下大惊,她下意识一扬鞭向时临卷去,却见那双桃花眼猛地圆睁,双手腾起冲天的蓝色火焰,猛地一震便将鞭子震开,像是野兽一般发出含混的嘶吼,那毁天灭地蓝色烈焰下一秒便如同地毯一般,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极冷的气候下她的行动本就受阻,此刻时临像是蛮牛一样横冲直撞,她顾及他身上的伤更是左支右绌,狼狈地四处逃窜,可功力尚未恢复的她,怎么能打得过突然发狂的烛龙大人呢?
刹那间他的火焰便在她的眼底跳动,冷冽的灼烧感已经逼近她的眼球,灭顶的蒸腾之气湿润了她的眼睛。
她的一双杏眼圆睁,眼里这个眼球赤红,没有一丝神智的烛龙少年狰狞的脸不断放大,放大。
那一瞬间,她心里竟然隐秘地划过一丝——
解脱。
不如,就死在他手里,总好过看着他为她而死。
这样,也可以堪破预言镜的预言了。
所以她直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看着那狰狞的脸离她只有咫尺之遥。
他们几乎鼻尖相贴,四目相对。
一滴温热落在她的脸上。
滴答。
“你,为何不躲?”时临的眼睛恢复了一瞬间的琥珀色,一双眼睛满是茫然。
是对自己竟然要杀她的茫然。
也是对她为何不躲的茫然。
她同样茫然,冻得四肢麻木,她蹲下了身,眼前只剩一片雪白。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覆盖了她的眼睛,像是一层幔纱,罩住了她赤裸的恐惧,只模模糊糊映出远远的两个人影来。
仿佛听见他们像是喟叹一般长长出了口气:“终于走到这儿了……”
她终于闭上了僵硬的眼睛。
……
冰原尽头忽然腾起一缕青烟。
万千冰棱倒悬的冰川如巨兽獠牙一般直插天际,而青烟缭绕处却裂开一道琉璃色的雾障。
这雾障前立着两个鹤氅广袖的老者。
袍袖一拂,霎时割破了雾障,冰原暴风竟在转瞬间化为三月熏风。
半边天地仍是银光素裹,冰晶在蓝紫色天光中凝成百丈高的棱柱丛林,剔透的冰层深处涌动着奇异的灵火,恍若星河被封冻在镜中。
而另一半的天地正飘着灼灼桃花,虬曲的千年桃树盘踞在温泉蒸腾的暖雾中,绯色花瓣落在咕嘟冒泡的泉眼上,转瞬便被游过的金鳞衔去。
最奇的是两界交汇处,融化的雪水汇成七彩虹桥,冰晶与桃花在虹光里螺旋纠缠。冰雕的檐角挑着三盏青玉灯笼,而灯笼下的竹楼却攀满盛放的忍冬。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里面女子苍白的面容,像是一株即将凋零的海棠,经历无数风吹雨打,花瓣落尽,秋风瑟瑟,此刻唯有怔然瞧着眼前的场景。
“丫头,醒了?”
虹桥上一道苍色鹤氅的身影款款走来,一只手中平躺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药瓶,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几株草,状若无意地将手里的草丢进泉眼中,金鳞嗅嗅便一摆尾巴游弋开。
槲月的脑袋还是僵的,可浑身习习暖意昭示着她是经过精心照顾的,便一揖轻声道:“多谢前辈相救。”
那老者掀了掀眼皮,声音却有趣味:“你是为哪一桩,谢我?”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槲月后脑勺突突跳,扯出一抹笑容:“前辈这话,我们之前见过?”
那老者笑了笑,银丝爬上鬓角的脑袋突然不正经地晃了晃,显出几分老俏皮,“唉,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太伤心了,居然不记得我。”
这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让她越听越熟悉。
“从天地日月乃至万物,皆起源于阴阳之气,不可勉力为之。”
“你明白了吗?”
她恍然大悟,眼神一亮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却不知从哪闪现出来一个虎面老者,面无表情地一把弹开了她的手指,“你你你的,小丫头真不懂礼貌。”
他端着药盘子气哼哼地进房去了。
眼前的场景跟这两个古怪的老者让她僵硬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下意识地跟着两个老者进到房间里。
那里躺着一具苍白的人。
时临呼吸平稳,眉眼清淡,那双桃花眼在紧闭的时候褪去撩人之色,上翘的眼尾只剩下些病弱的可怜。
“他……能化人形了?”槲月惊诧道。
那虎面老者哼了一声,“你再拖两天,他这辈子都化不了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