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朝啧啧称奇,毕竟好几日前这个蓝衣男人已经险些被那郎中判了死刑。
“他虽中阴寒之气,可体内经脉异常强健,便是再等一刻也死不了。”邈姨慢悠悠收了针。
那男人长睫微动,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一屋子人都好奇地盯着他。
“欸,他长得怪好看的。”符轲怼了怼身边的时临,后者斜他一眼。
蓝衣男人艰难地坐起身来,眼神无意识地在屋中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时临眼睛一眯,显出些危险的光芒。
“在下长渊,多谢诸位救命之恩。”他郑重地拱手道。
长渊……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许今朝抓耳挠腮,却想不起来,只见长渊见到她,便目露不忍与心疼,“月儿,这么多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邈姨知情识趣,率先站起身出去了。
符轲也一蹦一跳地出去,顺便拉走了眼睛粘在两人身上的他家主人。
“你认得我?”她走前两步,坐在窗边的矮凳上。
“你……”他眸光潋滟,闪过一缕错愕,忽又笑了笑,“是了,你当年离族时被封住了记忆和灵力,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我应该是谁?”她的心跳如擂鼓,一字一顿地问道。
长渊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是狐族族长独女,狐族圣女——槲月!”
槲月!
她突然耳边响起遥远的说书声。
“那一日的越山正逢狐族圣女生辰之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道烛阴之火从天而降,整个越山霎那间火光冲天,生灵涂炭呐!”
她梦中时常有一场大火。
烧尽了野原,烧红了半边天。
“狐族圣女,高洁不可方物,那天,是你的生辰。”长渊的眼睛像是温柔的湖泊,缓缓荡起一丝涟漪。
那一日,本该是喜气洋洋,狐族圣女霞光普照大地,人人都赞叹她的声名和美貌。
见过她的人都说人间绝无此种绝色。
可是天降一场大火,下山的路被堵死,绝望的族人被烧死在昔日欢声笑语的野原上。
少数逃出去的,也纷纷被追杀,割掉尾巴、砍去头颅、挖出心脏、掏出精血。
狐族族长和族长夫人被割掉九尾,悬挂于山门之上一月之久。
什么都没了。
许今朝眼睛血红,指甲不自觉地深深嵌进手心,努力搜刮自己脑中的记忆。
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却觉得有万般锥心之痛,如同一把钝刀在她的心尖儿上来回磋磨。
她甚至丝毫不怀疑长渊的说辞,只是低声问道:“那你呢?”
长渊笑容中染上一缕苦涩,“我是狐族祭司,妖族族长下属两翼,左为祭司,右为圣女,你我曾经是青梅竹马,月儿。”
“事发那日,我不在族中,侥幸逃过一劫,后来百般辗转妖界,却不见你下落,不想——竟是去了人界。”
他眼中泪水滚落,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的发上,揉了揉。
窗外幽幽传来一道视线。
许今朝凝视着他,“是谁?”
她是在问,是谁做了这一切。
他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有些闪躲,“月儿,过两日我们回狐族去看看族长他们吧,想必这么多年,他们一定很想你。”
他顾左右而言他,许今朝却不欲跟他兜这个圈子,“是厍玉谌,是不是?”
他大惊失色,眼神惶然向四周投去,确认无人知晓,这才一把抓住她的手,“月儿,厍玉谌如今是妖尊,他用我族之死构陷前妖尊时临,又偷取了烛阴之火,掌握妖族数百万大军,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厍玉谌手腕老练,对妖族一群未开化只知弱肉强食的妖来说,降伏他们跟驯狗一样容易。
如今军旗一摇,便有数百万大军为他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如今他们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即便是满世界去宣扬厍玉谌的恶行,恐怕也没人会信。
更遑论便是信了,也绝无人敢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帮他们报仇!
“月儿,我寻你是为了让你延续狐族血脉,不是为了去找厍玉谌报仇。”长渊温温地劝她。
许今朝本目眦欲裂,黑洞洞的眼如狼隼般盯着他,连带着脸颊都开始颤抖,“是啊,他厉害得不得了。”忽而语气一转,甚至轻笑一声,“可是——只要是活物,就必然会有弱点。”
妖界至尊,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