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惨事莫过于最后一盒烟半路被截,而你还得高高兴兴帮截胡之人买单。
从便利店出来,蒋时岘没拆烟盒,直接放进风衣口袋。乔漓余光偷瞄,默默在心里郁闷喟叹。
蒋时岘贯彻绅士风度,说送她回酒店。
“我先不回去。”乔漓驻足望向他,眼波微漾,浅浅一笑,“晚餐吃太多,想散会儿步。”
成年人讲话不必说透,辅以眼神和情态,足够将暗示昭彰。
四目相对,乔漓努力压制忐忑,凝眸定定注视他。男人一顿,眼中情绪似是覆于寒潭之下,漆深难窥。
不过须臾,蒋时岘脱下风衣,披在她肩上。
宽大的风衣尚有余温,裹着雪松与沉冽乌木交融的气息,丝丝缕缕在她鼻间萦绕。
“别着凉,”他声音沉缓,“早点回去。”
说完便颔首转身。
“......”
谁钓谁?
借故离开或顺势陪她散步,这是乔漓预设的两个答案。没料想他不按常理出牌,虽没接受,却给她披外套,释放可供遐想的暧昧信号。
这种高手操作,如若从没有过情史,简直是天赋异禀。
挺拔身影渐渐模糊,坐上宾利车,消失于眼帘。
乔漓再无兴致去买烟,调转步头走向酒店。冷风簌簌,她下意识将手揣兜里,右手倏地触碰到烟盒,她掏出来,唇角微抽。
水蜜桃爆珠兜兜转转又回到她手里,可惜能看不能拆。
......感觉像被钓鱼执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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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蒋时岘派车将乔澜和乔漓接到医院。
闵和医院由蒋氏集团控股,作为京市top级的高端私立医院,装修设计以温润玉石展开,环境典雅幽静,医疗设备先进且私密性强,是富豪明星就医首选。
姐妹俩到病房时,蒋老爷子刚做完理疗,精气神十足。看见孙子带人进来,老爷子忙不迭呵止蒋时岘出声。
“你别说话!让我猜猜她们谁是谁。”
蒋时岘:“......”
年近耄耋的老人头发半白,脸庞布满岁月痕迹,眉目不俗且有神,透着淡淡的威严光芒。然举止却似顽童,乔漓被逗得失笑,紧绷的神经亦随之放松。
“你是小漓,”蒋正逸的目光在乔漓脸上停留一瞬,旋即移向乔澜,“你是小澜,我没猜错吧?”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蒋老爷子曾经抱过乔漓。虽然当时乔漓才一岁多,但她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相当灵动,任谁见过都不会忘记。
乔漓和乔澜齐齐点头,笑着向老爷子问好。
“你们好。别拘着,快过来坐。”蒋正逸眉开眼笑,又瞥一眼孙子,悠哉道,“怎么样,爷爷厉不厉害?”
“......厉害。”蒋时岘难得笑笑,让佣人摆上水果茶点,“我回趟公司,中午再过来。”
稍顿,他叮嘱老爷子,“爷爷,甜点您最多吃一块。”
蒋正逸低哼,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呼风唤雨大半辈子,临老反而被管得紧,老爷子面子挂不住,瞪着孙子的背影骂了声“臭小子”。
“来,你们吃。”
老人家需要控制血糖,乔漓从果盘里拿颗橙子,眨眨眼,“蒋爷爷,我给您剥橙吃。”
“还是丫头贴心呐!”蒋正逸哈哈笑,又颇为嫌弃地看向茶点盘,“这些东西老头子才看不上呢。要说好吃的点心,还得是沪市溪春路上的那家点心铺,小两口做的杏仁排真是一绝。”
说到这,蒋正逸眼中的笑意染上几分苦涩。
“以前我每次去沪市,都会和你们爷爷去那家店吃杏仁排。”老爷子声音沉哑,近乎哽咽,“现在铺面已经找不到了,乔老弟也......”
至交好友,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蒋正逸永留遗憾。
见状,姐妹俩忙宽慰老爷子,说些轻松的话题缓解其愁绪。
言谈间,乔漓亦忍不住想起爷爷,旧日温暖记忆涌现,她一瞬鼻酸。不想影响蒋爷爷,乔漓假称去洗手间,到病房外透气。
压下喉腔涩意,她给颜佑青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打听点心铺子老板的去向。
过去爷爷提过点心铺老板是苏城人,因为信息不多,所以她没在蒋老爷子面前提,以免没找到令老爷子徒增失望。
重回病房,气氛恢复乐融。
蒋老爷子没有多谈蒋时岘和乔澜的婚事,只是单纯和她俩闲话家常,连见面礼也是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玉镯,并不厚此薄彼。
正午时分,佣人将营养餐端至病房,蒋时岘准点回来接人。
乔漓和乔澜含笑同老爷子告别,关切嘱咐其保重身体,“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蒋正逸连连称好,“下回爷爷和你们一起到外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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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风和日丽,天气晴好,昨日来不及办的接风宴今天补上。
地点仍在铂华,毕竟京菜做最好的五星级大厨全在此处。中式包厢奢华至臻,整体布局精致考究,墙面、餐桌、餐具,无一不展现其贵气与品味。
菜品方面,除了地道的京市名菜,蒋时岘还让厨房多备了几道沪市菜和点心,免得两人吃不惯地方菜,无从下筷。
餐间三人话不多,尤其是乔澜,大约是明日便要偷偷离开京市,心虚得不敢看蒋时岘。
临近午餐尾声,蒋时岘手机响,起身去包厢外接听电话。
趁这时,乔漓再度问乔澜,“姐,你真决定去多伦多吗?”
“嗯。”乔澜轻声道,“到那边会有人接我,谦承全部安排好了,你别担心。”
“......”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眉心微蹙,乔漓抬杯将红酒一饮而尽。酒精催发胆量,她站起来抬步往外,决定再作一次努力。
走出包厢,不见蒋时岘,乔漓沿走廊缓行,终于在洗手台边看到他——男人洗完手关掉水阀,水珠顺着冷白长指滴落,他抽取纸巾慢条斯理擦净。
金属和水晶吊灯营造出朦胧神秘感,乔漓走近,男人恰好抬头,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呼吸微滞,乔漓启唇唤一声时岘哥。
蒋时岘转身朝她走过来,“有事?”
“昨晚谢谢你的风衣,否则我肯定会感冒。”乔漓抿唇,“一会儿吃完饭我把外套拿给你。”
“不必客气,”蒋时岘沉声道,“衣服给酒店管家就行。”
“......可是我想亲手给你。”乔漓欲言又止。
男人一顿,眸中讥讽一闪而逝,“行。还有别的事吗?”
“还、还想请你吃顿饭,”乔漓把心一横,索性豁出去,“时岘哥晚上有空吗?”
蒋时岘不答反问:“和你姐姐一起?”
乔漓摇头,语调软糯,“不,我想单独请你,可以吗?”
这话实属明示,正常人不会听不出来。
男人神情沉敛,乔漓无法看出其所想,心跳如鼓。
不多时,蒋时岘淡淡一笑,“等会儿再说。”
“......”
皮球又被踢回来,不知道他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待人离开,乔漓走向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洗去掌心潮汗。
回到包厢,侍应生正好端来果盘。粉凤梨、金车厘子、香印青提,精致装盘,清甜芳香溢满屋。
递上热毛巾,侍应生退出包厢。
蒋时岘望向乔澜,平静道,“有些事我认为应该告诉你,由你来处理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