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籁屏息凝神,待得人声远去,方才轻抚胸口,只觉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谢姨啊谢姨,”她在心中暗叹,“你究竟在这深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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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薨逝的消息虽被昏君严密封锁,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美人城里三教九流汇聚,上至王侯秘辛,下至市井闲谈,但凡肯出价钱,没有打听不出的隐情。
谢重雪原以为自己逃出那重重宫阙,便能远离纷争,安稳度日。可谁曾想,与兄长谢重风团聚未久,他便又要披甲执剑,重返南境烽火之地。
谢重雪曾以为,虎毒尚不食子。
她离宫那夜,曾朝着宫外太子居所的方位眺望良久。辰儿还在那里,那是她的骨肉,亦是萧歧唯一的血脉。
她原以为,萧歧再狠,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子下手。
可她还是错了。
那人的心,早被权欲蚀成了铁石。为了江山永固,他什么都能舍弃——柔情蜜意可抛,骨肉至亲可杀,便是昔日并肩征战的挚友,亦能转眼化作刀下亡魂。
谢重雪恨极了。
恨到骨血里都淬着毒,恨到夜夜梦回时,眼前都是她的辰儿那双天真澄澈的眼。
——她的孩子,才那么小,连宫墙外的春色都未曾见过,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葬送在了权力的深渊里。
病愈那日,谢重雪毅然离开了美人城的庇护。
恰逢萧歧广征舞姬入宫,她便借昔日旧友之手,以一支《折梅舞》,混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她要亲手,为她的辰儿讨一个公道!
金殿之上,萧歧高坐龙椅,玄色龙袍衬得他眉目如刀,依旧俊美得令人心惊。可那双曾经温柔抚过她鬓发的手,如今却沾满了至亲的血。
谢重雪一袭雪纱舞衣,面覆轻纱,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水袖翻飞间,她抬眸,与高座上的帝王四目相对——
萧歧执杯的手倏然一顿。
……这双眼,他认得。
“重雪?”
萧歧的声音极轻,却如一道惊雷劈在谢重雪心头。
谢重雪冷笑一声,袖中寒光乍现,一柄软剑如银蛇出鞘,直刺萧歧咽喉。
“萧歧!”她厉声喝道,“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殿内烛火骤然一晃。
谢重雪的剑尖在距萧歧咽喉三寸处,被一柄长刀生生架住。金属相击,迸出几点火星,映亮萧歧深不见底的眼。
封灵籁手腕一转,将软剑缠住,搂住谢重雪的腰,身形一旋,足尖轻点,揽着她纵身而起,掠上朱红殿梁。
萧歧在申首乌与两名灰衣太监的簇护下退入后殿暗门。
殿门被禁军撞开。
箭雨破空而来,封灵籁冷笑一声,袖中甩出三枚飞镖,寒光过处,箭矢纷纷折断。她借势踏着宫灯一跃,琉璃瓦在足下碎裂,月光如瀑倾泻在二人身上。
谢重雪怔然望着越来越远的宫殿,忽觉腰间一紧。
封灵籁贴在她耳畔低语:“现在发呆,是想回去给那负心人陪葬?”
夜风掀起封灵籁的蒙面黑纱,露出眼角一抹朱砂,艳如血痕。
宫墙下火把如龙,禁军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封灵籁却突然带着谢重雪折向太液池,在即将坠入湖面时,袖中软剑倏地缠住岸边垂柳。
“闭气!”
水花惊破满池星月。等禁军追至湖边,只见涟漪层层荡开,哪里还有人影。
冰冷的湖水瞬间吞噬了两人,刺骨的寒意如万针攒刺。
谢重雪被那一声清叱所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仍呛入几口腥甜的湖水。黑暗中,只觉腰肢被一只铁箍般的手臂牢牢环住,力道奇大,带着她向幽暗深处潜去,方向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