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魔道质子被送进苍梧,我才有机会脱困。”
所以,他戴过五部锁,眼睛也受不得光,肤色也会白的那么病态。
半年多之前,是正魔之战,魔君身受重伤,提出以稚子为质,换取修和。随后,魔道被封印,唯有在质子上苍梧,才重新被打开。
崔季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收起玩笑的姿态,嘴巴,张张合合,反复数次,仍旧哑口无言。
正魔之战,对每一个正道人士来说,都是一场大捷,甚至崔季行还会担心质子上山受到苛责,百般打探,在门中周旋。
但是,这对重回谷来说,却是一场无妄之灾,一场胜利,转变成了另一场屠杀。
崔季行将手反复捏紧,如此数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他是想在临走之前,告诉你真相?”
林鹤清看着空中的一点,摇了摇头,“他是想还我一个真相。”
当初,许然求学在外,突然收到父亲的信和玉佩,心中怀疑,他其实是知道自己父亲的为人的。毫不犹豫就回到了云水镇,但是没想到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羽门被下了血誓结界,这是羽门的秘法,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他是打算以命相搏,阻止父亲。
唯一不同的是,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他提前丢掉父亲的玉佩,是想为父亲掩盖身后名。
如果有一天被找到,起码,大家会猜测,掌门早已身故了,而不是堕落至此。
可是,当他发现堤坝下熟悉的封印,还有那么多死无全尸的弟子,他有些犹豫了。
最后,是林鹤清的到来。
羽门勾结魔道的事情,他是后来才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猜到的,但是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父亲跟他说过,死去的那个焕光,长了一双很独特的眼睛,像琥珀一样,而被带走的那个,也长了一双一样的眼睛,他们之间是父子。
那天最后,父亲还跟他感慨了一句,那一瞬间,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还悄悄发誓,临终前,千万要把儿子藏起来,不能牵连他。
见到林鹤清的第一眼,许然就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眼睛,他确实被吸引了。
可是,同时他也发现了林鹤清的身份,他是焕光。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还活着的人、还林鹤清,一个真相。
他提前就放出了自己的血,以此为引,打开了血誓结界。然后又配合林鹤清,演了一出戏,本想借孩子的借口,扰乱林鹤清的思绪,让他来不及深思就被玉佩绊住,稍作拖延。
他知道林鹤清给他的是什么,也毫不犹豫地沿途留下信号,想在一切结束之前,让大家能赶过去,看见一个真相。
他是想用自己的命,逼迫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这一切的。
只是没想到崔季行他们来的太快,一切都来不及了。
最后,他只能把玉佩给了林鹤清,“这是羽门,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他用自己的命,给了林鹤清一个解释,也算是给自己那一刻的心动,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
林鹤清看懂了,但是没有回应。
无论是他想要的原谅,还是感情,什么都没有。
从难民营的惊鸿一瞥,到羽门前的含恨而逝,才过了短短的两天,却已经是过了旁人的一辈子。
故事结束的时候,有些沉默,说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没有说话。
但是,没有太久,崔季行就打破了这种沉默,“所以,你给的那个药粉是什么?”
“焕光的花和花粉,它们能互相感应对方的存在,而且每棵焕光树的花跟花粉都不一样,所以不会感应错。”
“那,你给我的,是花粉还是花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林鹤清看了他一眼,“你可以打开看看。”
崔季行拿出怀中仅剩的一点药粉,放到林鹤清面前,满脸求知的样子。
林鹤清伸出大拇指跟食指夹起一些粉末,捻了捻,转头看见崔季行还把脸凑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看出来。
崔季行也收回看向药粉的视线,抬眼看他。
等到两个人眼神交汇,这才发现彼此之间距离近了很多,甚至呼吸交错。
他还没来得及退一步,林鹤清就把手上沾到的粉末往他脸侧划了一下,留下了一条不清晰的痕迹,就先一步把头转回去了。
崔季行看着他侧脸,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划痕犹在,却什么也摸不出来。
明月高悬,四下寂静。
满天星河下的两个人,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