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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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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且手背青筋暴起,缓缓站起身,压着嗓子嘶吼。

对面嘴里混杂的血水喷溅进眼睛,向山却无论如何都凝不起力道,战局瞬间逆转。

“老子先杀了你,再宰了那两个小崽子祭我爹在天之灵!”

凌厉刀风正袭面门,向山拼命扭身堪堪躲过,脸颊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破口流下。

布满褶皱皮肤松垮的脖颈不一会儿就覆上大片湿润,他动作明显缓了许多,唯有那双鹰隼似的眼睛依旧锐利。

“老贼,我非让你向家绝后不可!”

侯且倒是不知哪里来的劲,看起来游刃有余还不忘挑衅两句,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起嗓子大笑,

“我没记错的话那俩兔崽子可是岑远的种,如此说来你向家早就绝后了!”

无力得几乎只能被动躲避,大片大片雾气自口鼻哈出,向山胸口起伏得厉害,牵连到那处伤口。

刺疼如闪电窜过全身影响了心神,他倒嘶一口凉气。

再看那侯且半身自上而下一道可怖的破口,鲜血不断吐出来,金黄战甲很快染红。

必死无疑,回光返照也要与他同归于尽罢了。

向山想透这一层,打算拖延到侯且彻底没了提刀的力气。

长刀凭蛮力甩过来,他本想低头矮身躲过,却因着在这节骨眼发了老毛病,生生慢上半拍。

红缨削落,头盔直直飞出,陷进泥泞的土里。

丸髻险些被打散,两鬓白发没了遮盖全然露出,碎发散乱遮住眼睛。

“老贼,这便是你不服老的后果,死!”

尖锐刀尖划破战甲,毫不留情没入骨血。

尚存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大刀立于跟前,他双腿跨步攥紧刀柄勉强站稳。

“拿命来!”

侯且高高举起长刀劈下,左侧肩胛骨近乎一分为二。

剧烈疼痛席卷上脑门,向山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吐出一口血,本煞白的唇殷红可怕。

白刃扫过腰侧,伤口深可见骨,他微微屈膝才没有倒下。

没有趁机选择一击毙命,而是如此凌乱刀法,要么是顾不上,要么是为了泄愤。

对他泄愤...

可他心中又何尝没有愤恨!

此人在北越军中素有威望,若是日后真让小安小柏对上,定然十分棘手。

约莫是血流得太快,脑子里不甚清醒蒙上层雾,思绪恍恍惚惚飘荡。

他想起芸儿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丑得实在不像他向家儿女,可日后也长成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垂髫甩来甩去活泼得紧。

也想起弟弟战死前喉咙深处不甘的呜咽,不用附身去听,头一次单看嘴型便明白了,说的是照顾好芸儿母女。

后来芸儿一手银枪舞得出神入化,同他一般好,也算是没有辜负弟弟和病逝的弟媳。

或许战死沙场是他们向家人的宿命,但让芸儿走在他前头,此后在地府见了弟弟弟媳如何能交代?

苦涩在胸中肆意蔓延,憋闷得要炸开。

他仰头长吐出一口浊气,墨色云层不知何时撕开道口子,夕阳余晖斜斜洒下。

向山只觉恍若回到了从前无数个平常的黄昏,岑九安与他并排坐在屋脊,眺望远处那抹金黄,时不时也会换些别的颜色。

“我师父从前也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身旁上一息尚且安分的人突然蹦起来,他无奈地抚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

“坐好,从此处摔下去比你爹揍人还疼。”

岑九安撇了撇嘴角,踩得脚下瓦片咯吱作响。

“师父,娘做了鱼羹,您可要去府中用些?”

岑柏不知何时来的,脊背挺得笔直站在屋檐下,端得是副稳重模样。

他这侄长孙表面上像极了岑远那毛头小子,可却没少让他撞见同小安一起胡闹,还曾装鬼吓得后者非要夜夜点烛火才能睡着。

“鱼羹?”岑九安闻言瞬间两眼放光,竟一个踏步朝岑柏凌空扑去。

他本伸手想拦,玄色衣角唰地从指尖擦过。

臭小子,哪天小柏没接住真让他摔了腿就老实了。

“师父——”

斜阳下,万物都蒙上层柔和的光,岑九安骑在岑柏背上冲他挥了挥手,“别愣着啦——”

本来正欲应答,面前好似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硬是将他从失神中猛地拽回!

向山眼神一凝,仿佛恢复了些力气。

带着憾恨苟延残喘多年,还能有机会上最后一次战场,就理应用这条命为后辈开条路出来!

五指猛然并拢,还未来得及动作,只听噗呲一声,长刀穿透他的胸口。

他强扯起嘴角,双目血红死死瞪着侯且,颤抖捏住刃身一点点往前挪。

侯且咧开抹快意的笑,唇边干裂蠕了蠕似是还想再嘲讽。

他扯起嗓子大喝一声,右臂肌肉高高凸起,刀光唰地闪过,侯且还来不及呜咽,热血从喷泉般爆开。

他从前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怎地能让一个满口老贼的后辈轻易看不起了去。

眼前人轰然坠地,向山颤巍巍扯下那颗只剩层皮与脖颈粘连的人头。

他稀疏发黄的牙齿染得腥红,咳出口温热。

粗糙满是污浊的手替侯且合上双眼,他语气惆怅断断续续道:“说来我们都是老东西了...该退下啦...”

压在心头的巨石落地,他只觉肩膀一松,整个人轻盈起来。

放眼望去尽是残肢断臂,大片大片鲜血渗进雪里,和着泥泞成了暗红色。

兵器碰撞叮铃哐当不绝于耳,大齐军旗仍旧高扬,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天边破开的那束光不再刺眼,反而像是承载了希望。

铺天盖地的腥气充斥满鼻腔,脑子却又变得混混沌沌,他目光慌乱游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

方才爆发的力气流逝得厉害,怕是过不了一会儿就再也站不住了,他垂眸下意识想拔出胸前那柄罪魁祸首。

直接穿透了整个人,用蛮力怕是会死得更快。

大抵是真的到头了,侯且已死,他了无遗憾。

但人总是贪心,还妄想命运眷顾让他最后见亲人一眼。

他扯住缰绳艰难地翻身爬上马,想着坐得高些更好找到岑柏,也能省下点力气说话。

“嗖”

破空声骤然响起,寒光刺入咽喉。

“师父——”

天旋地转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岑柏绝望悲痛的呼喊。

傻孩子...我们道过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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