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身子好,竟能让我日日腿软,下次郎君再用力些,或许不消一夜,半夜便可?”
搭在腰侧的腿往里夹了夹,岑九安身子一颤,脸上爬满可疑的红晕,紧咬着唇不好意思回答。
寨中这几天他与洛叙确实每日都有不错,后者也经常说些让他血脉偾张的荤话没错。
可、可这也太直白了,现在也没在床上,怎地、怎地如此!
“九安,你脸红了。”
心事明晃晃被戳破,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又觉得掉面儿,矢口否认:“没,没有!”
“犟。”一双素白的手从脑后拢上脸,洛叙清脆的嗓音中含着丝笑意,“怎地如此烫,不若帮你降降温?”
“现在吗?”他下意识脚步一顿,有些为难。
耳后冷不丁传来声轻笑,岑九安这才反应过来。
若不是每天晚上洛叙总说这句话,搞得都恍惚了,何至于让他想到别处。
他又舍不得将人放下,只得泄愤般捏了一把洛叙的大腿。
定是洛叙成天陪着叨叨,逗孩子的瘾还没过!
“罢了。”
洛叙收回手往他颈间吹了口气,莫名奇妙道,“九安,日后我们还可以收养别的孩子。”
“不成,都答应小哭须得接他走,不当你我的孩子,那便当我弟弟。”
岑九安瞟了眼前面将他们甩得老远的林音君和小伍,加快了些脚步跟上。
“他大抵是死了。”背上的人沉默一瞬,声音有些消沉。
他本以为洛叙又如往常般不会再回答,哪成想听到了这么一句。
心中想方设法欺骗自我的防线一击即溃,他嘴角紧紧抿成条直线。
“九安,或许我们离开汝南那日他就”
他没说话,许是身子不经意的颤抖让洛叙敏锐捕捉了去,也就止住话头。
身后的洛叙长叹一声,余光中涌过来大片白雾。
岑九安咬咬牙逼迫自己收回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脚下嚓嚓踩雪。
“抱歉。”洛叙脊背一松,趴在他肩头,“我会与你去看看的。”
鼻头无缘无故泛起酸,他吸了吸鼻子竭力掩下,哑着嗓子道:“没有,何须道歉。”
“阿叙,我只是觉得不论怎样,都得有个交代。”
一行人有了洛明嘉给的通关令牌,倒也不必像仓皇逃命时那般,竟在进城的人中显得有点悠哉。
林音君和小伍去置办衣粮,他和洛叙则是去了当初落脚的客栈。
面前是一片废墟,原本两层楼的屋子只剩被火烧得黢黑的骨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鼻尖仿佛嗅到了焦味儿,岑九安攥紧了拳,胸中窒息憋闷得慌。
“九安。”
洛叙满眼担忧地望过来,他五指成抓死死捂住心口,如同快要溺死的人几乎喘不过气。
冰凉的空气大口大口灌进肺里,刺激得鼻涕眼泪一块儿流下,怎么也止不住。
素白手帕携着些熟悉的香气覆上来,洛叙一寸寸轻轻替他拭去泪水。
眼前视线早已模糊,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阿叙,我想去打听打听。”
“就算是烧死了,也总得留下点痕迹吧,哪怕只有一块碎骨也好。”
洛叙面露踌躇,蠕了蠕唇仍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轻声道:“那我们记着避开官兵,可莫要直接与他们对上。”
岑九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应下。
他知晓没被北越追究通缉估计全是洛明嘉的功劳,此时并非冲动的时候。
再者,那些个北越官兵迫于压力放了他们一马,可不能再贴上去找不痛快,万一人突然变卦了简直得不偿失。
“你们,打哪儿来的,在这处鬼鬼祟祟作甚!”
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岑九安一回头,许严手扶腰刀率了一列官兵大踏步过来。
对方见着他显然也是一怔,骨节泛白攥紧了刀柄。
“大人,他们...”
他定睛一看,是当时嚷嚷着要捉拿他们的小卒,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没能追上来。
“闭嘴!”许严面色凝重,扭头斥责张嘴欲说不说的小卒。
岑九安眯起眼,迅速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皆是配了刀。
他心头发紧,下意识将洛叙挡在身后。
后者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上前半步,冲来人道:“官爷,我们自北边来,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此处不能久呆。”
“我们都是良民,千真万确,这是通关令牌,您看看。”
洛叙从袖口掏出块繁复花纹的木牌递过去,许严垂眸扫了眼并没有接,冷哼一声摆摆手道:“滚。”
岑九安稍稍松了口气,身旁的洛叙也是微微颔首领着他扭头就走。
还未走出几步,对方突然出声,尾音拖得老长:“慢着。”
神经霎时重新紧绷起来,他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朝洛叙挑了挑眉请示。
看样子是反悔了,若是要打便打,大不了逃亡个把月。
只可惜了...不能再打听小哭的去处。
结果许严只是莫名叹了口气,低沉道:“数日前我们接到报官,说这客栈卖娃子,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让人牙子晓得了,跑了几个。”
“留下的估摸是为了毁尸灭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了,连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连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许严的最后一句话盘旋在岑九安脑海中经久不散,他垂头驻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连身后那队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晓。
无边悲凉自心底蔓延开来,小腿冻得发僵,他吸吸鼻子,拔腿进了跟前那座废墟。
余光中那抹天青色衣角紧紧跟随,入目皆是一片焦黑,坍塌倒下的梁柱道道深缝。
他时不时俯下身探查,衣袍拂过,本尘埃落定的灰烬又扬起,脏了下摆。
双手抹得黢黑,脚下踏过不知是灰炭还是别的,咔咔作响。
他仔仔细细翻找了一圈,始终没能找到类似骨头的东西。
兴许早就被烧得彻底认不出来了。
死局,无论怎样走都是死局。
可是他们尽力了,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朔风凛冽穿透衣衫,疲惫涌上心头。
不知又寻了多久,他终于仰头哈出一口白气。
眼泪已然凝结再落不下来,唯有面上刺骨般冷得厉害。
浑身仿若不经意间被抽走了精气神,他无奈地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对身旁仍在找寻的人道:
“阿叙,罢了。”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