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早已停下,残阳余晖斜洒在瓦屋飞檐一角,蒙上层薄辉。
大红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刺得人眼睛生疼。
岑九安拢拢领口,将面衣套得更紧了些。
临清扫出来的小道两旁挤过来不少人看热闹,他却无暇顾及,大步流星往正中那间屋子去。
他与那山大王的身形虽相似,可难保不会被认出来,要趁人没察觉尽快把洛叙带走。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小院内挂满了红绸,很是喜庆。
两侧的土匪争先恐后挤进去,不时有嬉笑声传进耳里,岑九安胸中火起,又不好发作。
“哎哟,大当家的,咱这身喜服真好看,让俺大壮来蹭蹭喜气!”
大壮上前扯着他的手臂来回摸索,似是见其余人没反应,环顾一圈反问道,“兄弟们,不给大哥点儿面子?”
耳畔几乎是立刻吵闹起来,一声赛比一声高。
其中一瘦猴般的男人凑过来,猥琐地搓着手道:“那人长得白嫩嫩的一看就中,就是不知...嘿嘿,大哥你真有福气!”
岑九安闻言霎时浑身肌肉紧绷,掩藏在衣袖下的拳颤抖得厉害。
身侧的大壮许是见自家老大被冒犯,唰地拉下脸,一脚踹上那出言不逊之人,
“滚你娘的,今儿是大当家大喜的日子,少在这里放屁!”
“我、我放什么屁了?”
两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岑九安趁机一把甩开大壮的手往正厅冲。
不能再在此处呆下去,他怕他控制不住脾气。
脑门突突跳得厉害,他深呼吸竭力压下怒火。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蔓延至全身,沸腾热血稍微凉下来些。
正厅中央放了张铺着红布的香案,他牵肠挂肚的人身着红衣盖头覆面,倚在椅上没有丝毫动静。
洛叙不会是、不会是...
岑九安想到那种可能只觉心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当即要落下泪。
“来了来了——”
一小儿高声尖叫着闯出来,他还来不及思考,不知又从哪儿冒出两名大汉,应声架起洛叙。
“拜堂、拜堂!”
那小儿膝间缠了一圈绷带,爬上桌案叉腰蛮横道,“我要看拜堂!”
那两名大汉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洛叙软趴趴地被带到面前,怒火赫然吞没了最后一丝理智,岑九安目眦欲裂,不管不顾扑上去抢。
那两人似是没骨头般,轻轻一撞就摔出去老远。
洛叙没了支撑无力跌下,他赶忙上前接住,食指颤抖着去抚前者的脖颈。
还有呼吸,当只是晕过去了。
他稍稍安心,矮身将洛叙背起。
“这药还管不管用啊,接下来咋办?”
面前的小儿挠了挠后脑勺,嘴里小声嘟囔,“怎地跟说好的不一样...”
药?果然如此!
岑九安再也按耐不住,也不管什么以大欺小,大力揪住对方的衣领要逼问。
“没,没药。”
那小儿似是自知失言,不等他说话,支支吾吾狡辩道,“你、你听错了!”
他心中冷笑,倒吸了一口气,略有些耳熟的男声隔着大老远传过来。
“哎哟,大当家的,怎地又不拜堂了,急着入洞房?”
大壮小跑上来,先是瞟了一眼几乎快被提起来的小人,而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大当家放心,按您的吩咐,那解药我给您放屋里了。”
岑九安身子一怔,衣袖下的拳紧了又松。
洛叙人事不省,现下不是翻脸的时机,等他找到那劳什子解药再来收拾这群流寇。
他长吐出一口浊气,点头应下拔腿就要走。
大壮意会到他的意思,挥手吆喝道:“叨叨,走啊,送你、送咱当家的入洞房去。”
叨叨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是从桌上跃下。
险些被他拎起来当球踢的孩子一蹦一跳在前面引路,岑九安微微眯起眼,那股怪异感又涌上心头。
他左顾右盼一圈,张嘴想问,冰凉的手隔着面衣摩挲上脸。
洛叙偏了偏头,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嘘。”
气息温热肆意喷洒在耳后,泛起阵酥酥麻麻的痒。
岑九安不由得浑身轻颤,高悬心中的大石头轰然坠地。
他捏了捏洛叙的大腿,后者装作不经意,微凉的唇贴上颈侧落下一吻。
暖流自心底划过,驱散了累积的疑云。
哪怕还是想不太明白,但待会儿洛叙定会带着他一点点捋清思绪的。
他正胡乱想着,一双手抓上胸口狠狠捏了两把。
大抵是吃准了他既空不出手也腾不出嘴。
那双手见他无动于衷愈发过分,胸前甚至隔着布料隐隐发起热。
岑九安深吸一口气,冷气很快将被勾起的火苗扑灭。
他无奈地用头蹭了蹭洛叙的脸,用气音道:“别闹。”
脚下踩得雪层咯吱作响,那叫叨叨的孩子吭哧吭哧跑得老远,终是在一处木屋前停下。
洛叙醒了便可不那么着急,但解药定是要拿到的,鬼知道这群鸟人有没有下些别的药。
他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悠悠地走,生怕不小心摔了背上的人。
“我说你快点儿!”叨叨看不惯他如此,折返回来,“快点快点!”
身后有股不大的力推着,他差点被门槛绊倒。
叨叨见他终是进了门,如释重负般拍拍手,“哥哥,明儿千万还带我玩。”
岑九安闻言懵了一瞬,只见叨叨用力摆摆手道:“我走啦!”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人跑远,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印在雪里。
“九安,放我下来吧。”背上的人冷不丁开口。
他连忙将洛叙放下,上上下下把人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伤,这才松了口气,“阿叙,吓死我了,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