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燐和水月似乎不想因为药师兜而破坏了餐间闲谈的好气氛,求同存异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讨论雷之国的风土人情。
云隐的特产牛肉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是牛肉,水月对其他食物也赞不绝口。
本是性格各异的五个人,却都因宇智波佐助而聚在一起,从“蛇”建立到蜕变为“鹰”,一眨眼竟也和睦相处了许多时光。
音隐、雾隐、木叶、岩隐还有如今的雷之国。
不知不觉,那些山川与风景都见证过他们结伴同行的身影。最初的摩擦与争吵已渐渐变为相处的常态,重吾偶尔也会想,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地走下去也不错。
本就是一群被命运抛弃之人,彼此抱团慰藉取暖,倒也称得上是个不错的归宿。
晚餐在水月和香燐的拌嘴声中结束,水月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躺在榻榻米上。
重吾看着格外沉默的佐助,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从方才起他就安静得过了头。
“佐助,你还好吧?”
青年低低应了一声,抬起漆黑的眸望向重吾。
“……怎么?”
重吾蹙眉,对方虽面色平淡,但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佐助的眼睛是完全茫然的。
水月和香燐也凑了过来,水月甚至大胆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若是平日必会被毫不客气地拍开,但此刻黑发青年只皱眉,眼睛毫无焦距。
“啊,难道说……”香燐惊讶:“他、他不会醉了吧?”
“这家伙才喝了多少啊……”
水月好奇地去摸酒壶,大吃一惊道:“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全喝完了!这种清酒喝着甜,可不知不觉容易多喝,难怪醉成这样!”
瑠加懊恼地拍了下脑袋:“他从没碰过酒……而且佐助他、他还没成年!”
重吾三人目瞪口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于毫无反应的青年身上,只见他微微垂着头,刘海掩盖了那双漆黑茫然的眼睛,呼吸也是缓慢又深沉的。
“真是胡来啊。”水月无奈,“嘛,不过倒也像他的风格。”
“总而言之,先带他回房间休息吧。”
正当大家手忙脚乱准备将这个醉鬼抬回房间时,一直垂头静坐的佐助忽然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极轻,像一阵微凉的夜风,但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哥哥。
佐助下意识地喊了哥哥。
重吾伸向青年的手顿在空中,所有人原本或嘲笑或揶揄的表情收敛,不约而同流露出一丝低落心疼的神色。
水滴落在桌面,发出轻不可闻的“啪嗒”声,可鹰小队的成员都默认这是洒落的酒而非失控落下的泪。
他们恍然意识到,整个小队中,佐助才是年龄最小的那个人。
最终是瑠加叹息一声:“带他回房间吧。”
再度清醒时,佐助隐约觉得有什么在推自己的脸。他困倦地侧头,正巧对上一双金色竖瞳。
阿咲扒拉着这个坏男人,将他脸上踩得都是红红爪印,见佐助醒了,掉头就跑,“嗖”地一声窜进瑠加衣摆。
少女端着醒酒汤来到床边,无奈又好笑:“我都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佐助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就着瑠加的手把汤喝完,却因苦涩的药味而皱起鼻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我醉了?”
“醉得完全失去意识了呢,还记得怎么回房间的吗?”
佐助蹙眉,暗自懊恼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可头还是有些晕眩,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收拾东西的少女身上,一时出了神。
瑠加背对着他,绑着紫色小花发绳的低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或许是残余的酒精作祟,大脑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掀开被褥,向瑠加走了过去。
猝不及防被人从后方抱了个满怀,淡淡的酒气笼罩了瑠加。佐助仿佛没有常识似的整个人重量都倚在少女背上,压得她一个趔趄,差点原地对墙行了个跪拜大礼。
“咚”得一声,膝盖磕在地面,瑠加疼得眼泪汪汪。
醉鬼真的麻烦死了。
“好沉……让我起来,佐助…佐助?你醒醒?”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只闷头拱在她颈间缓慢吐息,好像下一秒又要睡着。
瑠加只能吃力地去抬对方,可青年牢牢抱着她,执着得好像在抱救命稻草,没有收敛力气,手臂勒得她有些疼。
意识混沌的佐助只知听凭最原始的欲|望,酒精放大了平日隐忍缄默的情感,瑠加垂落的马尾在他眼中与久远的记忆重叠。
小时候每次因训练伤到腿脚时,鼬都会背着他回家。年幼的佐助伏在兄长宽阔的背上,眼前也是这样一条低垂的黑色长辫。
那时候的他甚至会悄悄去摸鼬的头发,顽劣地编成一条粗糙炸毛的麻花,即便被警告也毫不在意,因为鼬总是会无奈纵容地一次次原谅他。
正纠结该如何安将这个醉鬼时,瑠加忽然听到佐助低声的呢喃。
“这样看……就好像鼬…一样。”
少女反握住佐助的手一颤,静止似地停在原地。感受到瑠加的僵硬,佐助的神智清醒了些,禁锢她的手臂下意识松开,随即被人抵住胸膛,缓缓推离。
他对上了瑠加情绪复杂的眼睛。
少女望着他,眼中有错愕、茫然与受伤。
佐助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可酒精延缓了大脑反应,未等他开口,瑠加却低下头,声音隐忍而严肃。
“宇智波鼬已经死了。”
“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佐助下意识想要道歉,可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道歉,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眼神有些迷茫。
瑠加深深吸气,平复好情绪后,半推半哄地将他塞回被褥中,逃也似地离开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迫切地想远离佐助。
本以为宇智波鼬的死是一个了结,但他却仿佛成为了横在瑠加与佐助之间的隔阂,且这道名为宇智波鼬的阴影每次被佐助以怀念的口吻提起时,都成为了深深刺入瑠加心口的尖刀。
扎得她鲜血淋漓。
瑠加不愿去提,是因为她理解佐助的痛,但这并不代表她与宇智波鼬和解。
宇智波鼬死了。
但他却永远活在了佐助的心里,并将继续成为他后半辈子的阴影与执念。
夜晚的风带着云隐的潮气,瑠加坐在旅店屋顶,双手抱膝望着远方山峰间轰鸣垂落的瀑布出神。
脚步声在身旁停止,香燐挨着她坐了下来。
“佐助安顿好了?”
“……嗯。”
她本是想与瑠加谈谈,可对方似乎也困在了心事里,香燐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觉得……自从哥哥死了之后,佐助和从前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吗?”
瑠加的目光低垂,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回应,香燐松了口气,打开话匣:“其实我并不喜欢‘晓’,也不喜欢那个叫斑的家伙。我觉得这次贸然和他们合作,佐助的决定有些太草率了。”
“……斑也曾是参与屠杀宇智波的凶手,他是鼬的帮凶。”
香燐望着瑠加,忽然道:“你是幸存者,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差点死在鼬的手中?”
黑发少女沉默片刻,似乎疲惫极了,低声道:“我曾很多次想,如果我同父亲族人一起在那一夜死去,该有多好。”
“可如果宇智波仅剩下佐助一人,我不忍心他独自面对这一切……那样对他来说…太苦了。”
“不觉得委屈吗?”
香燐蹙眉:“鼬为了佐助……全族的人、你父亲、甚至连你也差点成为牺牲品。”
瑠加沉默了很久,久到香燐以为她不想回答时,对方的声音缓缓响起:“无论怎样,鼬已经死了……”
“这就够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香燐敏锐察觉到瑠加并不如她所表现的坦然。
身为外人,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进行评判,只能默默旁观。
复仇之路……果然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走。
背负仇恨而舍弃了至亲羁绊、叛离村子、浴血奋战,可复仇之后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感到快乐。
生命的虚无感由何产生?
人生的选择不由自己的体验和感受出发,决策与行为从未过问自己的身体和感官。
拼搏了前半生却发现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骗局。
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绝望吧。
香燐强压下内心的胡思乱想,欲起身回房,但望着瑠加低垂的眼,那种传染性的窒息与孤独牵制了她的脚步,使香燐不忍离开。
算了。
看她这么可怜的份上……
陪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