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昭眉心微动,一时犹豫着没接。
云升出来前,庄和初专程叮嘱,李惟昭若有推辞之意,就与他说一句话。那话云升一路过来叨咕了好几遍才记下,再迟些怕又忘了,便不等李惟昭出言,就赶紧说了出来。
“庄大人还与您说,《道德经》言,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李惟昭一怔,再开口,果然只道了句多谢。
“还有,”递上披风,云升又道,“庄大人还说,晚些叫我把茶炉挪到门外来,您转悠累了冷了,随时来取用,不必客气。”
“……多谢。”
云升回来禀过差事办妥,再退出门去,千钟才凑来好奇问:“这册子是什么?”
“百里公主送来的。”百里靖这时送这册药典来,自不会是为了那套冠冕堂皇的缘由,庄和初小心将之收去一旁,与千钟坐回饭桌,“先吃饭吧,晚些会有人来收拾碗筷,待那些人走了再细看不迟。”
饭桌上比之李惟昭来前,多了那只晋国公府的食盒。
庄和初出去支应百里靖的功夫,千钟已围着这食盒四面看过,到底没敢动手打开,这会儿隔着半桌饭菜觑着它,还是满目谨慎。
“大人,李少卿的夫人,为什么要送点心给我呀?”
从前因为皇后对这位晋国公嫡女的属意,皇城探事司暗中没少了解这位高门深闺之中的金枝玉叶。
“该是来求情的。”庄和初轻笑。
千钟没与她正面有过交道,可想也知道,这里头满打满算能够得着让这人求情的,就那么一个人,“为李少卿求情?”
“晋国公府在皇城里也有不少耳目,李少卿不说,府中该也知道他在驿中的处境。想是她思来想去,托付旁人都不便,唯有走走你的门路,对她家大人照应一二了。”
千钟略一思量便转过弯儿来,这哪是求她的呀,“您要是不给我点破,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处来。我瞧,她来我这儿只是拐了个弯,借个道,还是求您这尊活菩萨的!”
庄和初笑,“一样的。”
庄和初无心再端碗筷,开了这食盒,取出一块桃花状的点心,轻轻掰开来,对着灯烛细细端详过,又送到鼻底闻了闻。
千钟瞄着他这番举动,恍然意识到些什么,忙压低声问:“这点心会有毒吗?”
晋国公府自然不会使下三滥的手段,外食进入怀远驿也会有严格检查,层层走到这里原不该有什么不妥,但总归还要提防着驿馆里可被谢恂驱遣的人手。
该是与她说清楚才最为周全,可一想到她早些从谢府回来时的神情,又不忍在一日之内多提这些。
至少今日他还在她身边,再小的几率也不会有。
“没有。”庄和初坦坦荡荡道,“只是假装检查检查,好骗走一半。”
千钟打刚才就有个关于李惟昭的疑影悬在心头,顾不得这人打趣的话,接过他递来半块桃花酥,拈在手上,凑近小声问:“李少卿是不是被裕王硬留下的?”
庄和初细细吃着自己手上的那半,不置可否,“为何这么说?”
“我方才仔细想想,白日里在安澜院吵架的时候,他那神情好像巴不得张出对翅膀立时飞走了才好,可被裕王唤进屋去,再出来,又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了。”
一边吵着那么突如其来的一架,她竟还留意到了这些。
庄和初眼尾弯出一道柔和的弧度,“裕王肯容我留下,是要我杀百里靖和淳于昇,留李惟昭在此,便是为了方便我有个替罪的凶手。”
这便是了,千钟不禁倒吸口凉气,“李少卿在大理寺当差,还是晋国公的女婿,裕王是想一并把这口气也出了?”
庄和初点头,“不过,可能要有些麻烦。”
“什么?”
一想到适才院门口的情景,庄和初不由得浅浅苦笑,“百里靖约是不想与李惟昭这位刑狱官打交道,适才她拿李惟昭的出身暗讽了他几句,以为戳了他的痛处,折了他的颜面,便会让他对她避之不及。”
庄和初轻一叹,“可惜,她错看了李惟昭。李惟昭只会怀疑她此刻突然说出这些话的动机,而后顺藤摸瓜,直到查个明白。”
“那……”千钟小声问,“李少卿跟咱们,算是一路的吗?”
“他有他自己的路。”
*
萧明宣踏着夜色刚一进裕王府大门,苏绾绾便捧着一只匣子从门房迎出来。
“怀远驿送来的,定要请王爷亲启。”
萧明宣一路进了二堂,屏退左右,只留下苏绾绾与随行回来的谢宗云,才令苏绾绾将那封了条的匣子打开。
匣中是一折文书与一纸信笺。
信笺上是将百里靖去给庄和初送了一册药典的事简要报述了一遍,那折文书,便是誊录的那册药典。
倒不是那负责检查的驿馆官吏临时誊抄的。
外使来朝,一应带入驿馆的物品都要登记检查,书卷一类的,还要严格按照朝中规制逐字誊抄,留为底档。
这份便是那时留下的底档。
萧明宣随手翻翻,目光在苏绾绾与谢宗云之间略一徘徊,到底一把丢向谢宗云,“你对这些东西熟悉些,好好看看,有何蹊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