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困了。从转移到运营中心再到亲人遇害,她几乎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令她疲惫。
她好困,好想睡觉。她想回家。
她渐渐放松了对凯西的抓握,布娃娃顺从的滑落到她的肚子上。她的眼皮似灌了铅般的沉重,眨眼的频率越来越低,而后干脆闭上了双眼。
她好像回到了和蒂姆捉迷藏的时候。她总是藏进衣帽间,缩进妈妈的围巾或者爸爸的羊绒大衣里。她喜欢这种柔软又蓬松的触感,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小鱼,在衣物里钻来钻去。
她太好找了,蒂姆总是在不远的地方对着她喊,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吧。她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游戏。
当蒂姆等的时间太长以至于不耐烦的时候,他会拉开柜门,把已经睡着的她推醒。
暖光重新照在她身上时总会把她吓一跳。蒂姆……
她扶着不甚清醒的脑袋,努力睁开眼睛。
柜门被拉开了,不是蒂姆。
铁灰色的虚影在她眼前晕开,她揉着眼睛,努力辨认。
不是蒂姆。
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那被坚硬的外骨骼严密包裹的身躯流畅而有力,光滑的头雕向后延展,背部竖起管状的背刺,而后便是一根鞭子似的尾巴,末端有一根锋利的骨刺。
这是魔鬼,是怪物。
*
巢穴里的湿度有些太高了,或许对异形来说黑暗与潮湿的环境更利于它们的滋长,但对丽贝卡,这只让她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就像一窝臭虫、一滩霉菌,丽贝卡恐惧中带着厌恶。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一缕头发好像被粘液勾住了,此刻悬停在空中,让她背脊生凉。
她努力把头往反方向偏了偏,试图把发丝拽回来,动了几下之后她下意识的回头确认,看到的却是似玻璃罩般的暗灰色外骨骼上反射出的暗淡光辉。
它回来了。
丽贝卡只觉得血液上涌。
她缓缓地转回自己的脑袋,不敢和它对视。她又开始发抖,眼神空洞的盯着前方,机械地吞咽口水,平复想要尖叫的冲动。
褐色的发丝回落,堪堪触碰到她的肩膀,然后再一次被那双利爪勾起,而后随着那只爪子的抽离而落下,周而复始。
殖民地的其他人也会开玩笑般揉搓或是撩动她的头发,作为第一个在殖民地出生的孩子,年长的探险者们对她都格外慈爱。感到不快时她会厉声厉气地训斥对方,叫他们赶紧停下,否则她就要发火了。一般换来的是对方的大笑。
但这次不一样。她是它的猎物,无意义的撩拨或许只是致命一击前的演习,它在观察,在试探,在等待她彻底崩溃。
这一次,她不能皱着眉头呵斥,甚至不能出声。厌恶、愤怒、悲痛、恐惧……这些情绪堆积在她的脑海中,糅杂在一起,最后化作泪水淌下脸颊。
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灰铁的动作停了下来。它攀附在她头顶处墙壁的身体开始挪动,向热力站中心的方向转身。
丽贝卡被固定在换热站的西南角,不远处是一部联通各楼层的直达电梯,电梯尚显完好,并没有被成片的分泌物附着。此时一只工蜂正途径这部直达电梯,穿过换热器间狭窄的通道,往丽贝卡的方向走来。
伴随着怪物脚步声的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让丽贝卡不寒而栗。
她低头寻找声源,看见了一只正快速爬行的生物。它的附肢形似蜘蛛,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通体米黄色,在黑漆漆的巢穴中格外突出。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她的父亲在外出勘探未知坐标时,就是被这种蜘蛛怪牢牢抱住了面部,蜘蛛怪主动脱离没多久后,她的父亲就被外星生物破胸而亡。
那时父亲刚苏醒不久,被安置在医疗室里,科学部、医疗中心还有殖民军的队员们围在他身边交头接耳,讨论下一步的行动。然后她意识到父亲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他先是咳嗽,腹痛,接着是嘶吼,咆哮。他开始剧烈的抽搐,胸口高高的隆起,迅速膨胀、开裂,伴随着血液喷溅和骨头碎裂的可怖声响,一条蛇一样的生物从那片模糊的血肉中钻了出来。
它双目紧闭,皮肤溜滑,宛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