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远背着她走在明灯如昼的街头,听背上那人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又怎么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沈今禾不愿自己蹚进她的浑水里,可他又怎么能忍心叫她独自去扛那未知的命运。
“放心吧。”
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沈今禾懵道:“放什么心?”
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瞿广的案子,废了那条“良馀贱籍”的律法,绝不会叫你出事。
但他没说,只笑笑道:“方才你在圭峰告诉给我一个秘密,那我也给你说一个。”
沈今禾满心欢喜,只以为他也要说什么浪漫的话来。
“王府有一块免死金牌,等我们成了亲就把它要过来,给你防身用,免得你整日口没遮拦,还偷看别人行那种房内事,万一被人抓住上告到府衙,好歹还能抵一抵。”
“……哦。”
您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
上巳节过后,沈今禾又住回了驿馆,白日里还是照例去柳府整理柳老先生的遗著。
春日深深,天儿渐渐暖和起来,有些怕热的早已脱下厚厚的棉袍,改穿春衫了。
李怀远成了柳府的常客,每日都来,赖在书房里不肯走。沈今禾无奈地从一堆典籍里探出脑袋:“你无事可做吗?”
“有啊。”
沈今禾没说话,继续低头处理公务,却见门前那人走过来跟自己并排挤在书架前。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事?”
“不问,我知道你狗嘴里向来都吐不出象牙。”
李怀远噗嗤一笑,从身后揽住她,“你近日真是越发放肆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其实你本来就是如此吧,只不过以前是在心里骂我,现在改成嘴上骂了。”
沈今禾略一思索:“还真是。”
月灰石绿相间的窄袖长袍公子,将下巴搁在身着官袍的沈今禾左肩上,修长的五指盖住她手里的书册,鼻子里发出一声咕哝:“别看了,午后出城去玩吧。”
说着又去吻她耳垂。
柳南钦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恶心人”的一幕。
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书房里那两人,光天化日,别家府邸,他们是怎么做到一副旁若无人的姿态的!
太过分、太可耻了!
他无力望天,打算眼不见为净。岂料刚一转身,就与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撞个正着。
“哪里来的狗啊!”柳南钦吓得大吼一声。
那只大黄狗似乎也被他吓到了,蹲在地上呜咽了一声。就在这时,回廊上一个身影急匆匆跑来。
“哥,那是我的狗!别吓着它!”
“……”谁吓谁啊!柳南钦抚了抚胸口。
见那人走近,柳南钦皱眉问:“你哪里来的狗?”
柳南羡缩了缩脖子,“江大侠的,他近日回门派有事,就暂时把狗放在我这里。”
眼看他哥又要咆哮,他连忙道:“世子救我!”
李怀远暂时沉浸在说服沈今禾下午旷阙的执念中,对救人不感兴趣。反倒是沈今禾走出门道:“柳公子,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大黄狗似是听懂了一样,附和着“旺旺”了两声,一旁的柳南羡也拼命点头:“就是就是。”
柳南钦摆了摆手,勉强算是同意。其实他并不是对这只大黄狗有意见,他只是很反感自家弟弟跟那些不知底细的江湖人士来往,怕他学坏了。
见他点头,大黄狗很有灵性地往柳南羡身上扑去,弄得柳南羡痒痒的,咯咯直笑。
柳南钦不欲搭理这个蠢弟弟,转头看向书房,却见这头也没好到哪里去,李怀远依然没皮没脸地腻歪在沈今禾跟前求她。
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李怀远道:“你真的……好像只狗啊。”
依着李怀远的性子,平日里早就回噎他八百回了,谁知今日竟半句也没说。只见李怀远抬眼,温温和和笑道:“那你有本事也对着你心爱之人装小狗啊。”
“呕……”恶心死了。
柳南钦吃了苍蝇一般,惊慌失措地跑了。
沈今禾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说起正事:“我这边的公务再有个三四日就做完了,你呢?和我一起回上京,还是继续待在这里?陛下给你的差事办完了吗?”
李怀远一愣,“你要走?”
“不然呢?”沈今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公差,又不是外放,做完了自然要回都述职。”
“才那个……你就要走,就不能在这里多陪陪我吗?我差事还没办完,走不了。”李怀远眼神可怜巴巴的,真有点像方才那只呜咽的大黄狗。
沈今禾闻言笑出声来,“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啊!”
“什么是恋爱脑?你怎么总蹦出一些怪词。”
“就是……”
“不用说我也知道。”李怀远神气道:“就是说我很爱惜自己的脑子对吧。”
沈今禾:“……”
“不过还真有个法子可以让你留下。我可以上谏陛下,叫翰林院派两个检讨过来辅助,你直接就在这里开始修撰史册和实录吧,左右你回上京了还是做这些。”
这话倒是没错,柳老先生的遗稿全都是她整理的,她是再熟不过,回去之后编撰成册的差事肯定还是落到她头上,其实在哪办公都没差。
沈今禾道:“我可以留下,不过你得告诉我,陛下给你的是什么差事?”
李怀远越是不说,她反而越担心会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吗?”
“以前不喜欢,是怕知道太多招来杀身之祸。”沈今禾坐在案前,边翻书边道:“现在不一样了。”
李怀远挑挑眉,满脸笑意坐到她对面,“怎么个不一样法?”
“现在被你拉上贼船,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会把我拖下水。那我还不如事事了解到位,到时候至少可以死个明白。”
“……”良久,李怀远才道:“你嘴里也不见得就能吐出个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