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楼悠舟心潮鼓动,不由自主地被驱使上前。
小临溪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动了一下,脊背绷得更笔直,却没有转头。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整个抄了起来,天旋地转。
等小临溪惊慌失措地抓住手边东西稳住身形,月光恰好在此时转过飞檐,照亮小临溪骤然睁大的眼睛——眼前是一张靠得太近的俊美面孔。
小临溪失了神。
楼悠舟的手掌穿过单薄的衣料,触到孩童肩胛骨下突突跳动的脉搏,将他稳稳抱在臂弯里。
楼悠舟与他对视,笑容越来越大。
他心道晏临溪小时候的确是个呆的,遂将他往上颠了颠,存心逗他:“还不叫人?”
小临溪揪着楼悠舟衣领的手忘了放下,完全想不起来对方是谁。这样漂亮的人儿,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于是他小声问:“我不认识你吧?”
楼悠舟笑得浑身都在抖,这样呆的晏临溪实在太有趣了!
“这不就认识了?你应该叫我……”楼悠舟心神一动,“叫我‘哥哥’。”
小临溪从善如流,“哥哥。”
楼悠舟应得响亮,笑着把桃花酥塞进他怀里,小临溪不吃,只是轻轻道了声谢。
“哎?谢谢谁?”
这是故意的,可怜小孩子听不出大人话里的狡黠。
小临溪似乎也觉得自己没感谢到位,赶忙补上:“谢谢哥哥。”
四个字说得脆生生的,将楼悠舟唤得心花怒放,他抱着晏临溪就要去撒欢,小临溪却抿唇,指了指紧闭的殿门,“哥哥,我要陪着娘亲。”
楼悠舟挑眉,想到了什么,几步跨上台阶,一脚踹开殿门,里头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瞧,你娘亲不在这儿。”
这里可是他的梦!
楼悠舟理直气壮,梦里要什么规矩?
小临溪还在恍惚中呆滞,楼悠舟已经收紧手臂,足尖轻点,跃上屋檐。
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响,夜风吹得衣袂猎猎,将两人一同卷入深邃夜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怀里的小孩害怕,小临溪的手更用力地攥住楼悠舟的衣领,将头埋在楼悠舟颈边,只在突然的坠落中传来一声惊呼。
“别怕别怕。”楼悠舟拍了拍他的背,朗声道:“躲什么?睁开眼睛看看!”
他故意微微倾斜身体,吓得小临溪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慢慢抬头。
穿过楼悠舟的肩膀,皇宫的灯火愈渐远去。
“我们出来了?”
小临溪的声音里带着幼稚的欣喜,吐露最直白的夸赞:“哥哥,你好厉害!”
楼悠舟嘴角忍不住上扬,又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掩住眼底的得意:“那当然。”
夜风拂过两人发梢,带着远处市井的烟火气息。
楼悠舟低头看着怀中孩童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此刻才是本该有的相遇。
“要是小时候也能这样,把晏临溪‘偷走’就好了。”
这个念头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楼悠舟为之一愣,不过很快又被他挥散。
楼悠舟转而去想另一件事: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跟晏临溪交恶的呢?好像是因为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小到楼悠舟现在回忆起来都抓不住残影。
黑夜空旷,月色明亮,楼悠舟的心也跟着开阔了。
回头看当年,真是无奈又好笑。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
楼悠舟刚开口,忽然感觉手臂一沉。
怀中的孩童体温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金属触感。
他惊愕地低头,只见原本七岁的晏临溪,竟化作了满身血污的模样。青黑战甲上凝固的血痂剥落,他的双眼麻木而空洞,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涌出,滴在楼悠舟颤抖的手背上。
“晏临溪!”
楼悠舟整个人失去重心,被拉向地面,他的指尖陷入对方浸透血水的甲胄缝隙,下意识将晏临溪的头护在怀中。
梦里没有痛觉,楼悠舟睁开眼,发现场景一变,京都的花好月圆化作西北的风刀霜剑。
比风霜更冷的,是晏临溪毫无起伏的身躯。
楼悠舟颤抖着伸手去触碰那苍白的面颊,指尖刚一触及,晏临溪的身体竟如沙砾般溃散,在朔风中消散成点点血色尘埃。
他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攥住满地荒芜。
抬头,月光依旧皎洁。
许是风沙迷了眼,一片模糊。
是梦总是会醒的。
楼悠舟知道美梦不长,但是他没料到,会以这样刺目、震悚的方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