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怀昨夜在西楼睡下,曾再三邀请楼悠舟一道,被世子殿下委婉拒绝了。
虽然西楼早已翻新,悬挂的绸缎和摆放的屏风被撤掉了大半,不再像从前的那样东拐西绕、一头扎进去就走不出来,可是因为之前“误闯鸳鸳帐”的糗事,楼悠舟对其仍有阴影。所以他只让小厮在东楼摆了一张榻,裹上棉被倒也不冷。
清晨小厮在东楼走动,多是忙于打扫厢房、整理碗碟等琐事。
楼悠舟迷迷糊糊被吵醒,小厮见了,连忙惊慌地赔不是:“哎,世子爷!小的不知您在这儿。”
“无妨。”楼悠舟揉着眼睛,“几时了?”
“辰时方到。小的就先出去了。”小厮说罢,躬身后退,合上屋门。
楼悠舟又在被子里窝一会儿,实在没了睡意,这才掀开被子。丝丝凉意侵袭而来,吐纳过后,楼悠舟不紧不慢地往北楼赶。
远远地,他就瞧见外堂里坐着的一个红色身影。
楼悠舟望了一眼外堂正中间的刻漏,此时也不过才辰时一刻。走近了,朱锦倚在柱边打瞌睡,感觉有人靠近,立马就惊醒了。
“吃过早膳了?”楼悠舟随意地问。
“吃,吃过了。”朱锦小心翼翼地摸一摸自己的嘴角,确认没有湿痕,松了一口气。
“那随我来。”楼悠舟看好了西楼后的一处院子,植株少,还算隐蔽。
“屋里施展不开,在这儿学。”
朱锦点点头,看看他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疑惑地问:“用什么练?”
楼悠舟在灌木中摘出一根枯树枝,一臂长短,“这就行。”
因为要习武,朱锦恭恭敬敬穿着短袍,袖口收紧。接过枯枝,不疑有他。
楼悠舟又问:“你是想要招式好看的,还是要能一击毙命的?”
“既好看又能取人性命的?”
楼悠舟浅笑一瞬,“也行。”
楼悠舟自己出剑可谓行云流水,真要教导起别人可算是个完全的门外汉。
朱锦按照他的指令,十分僵硬地做出一个“刺”的动作,回头观察楼悠舟严肃的表情,感觉平时那张温和的脸蓦地冷峻起来,满脸都写着“错”字,看得他都快哭了。
楼悠舟拧一下眉,走到他身前,表情放松了同他说:“假设,我现在要杀你,你会如何反应?”说话间,楼悠舟再近了一步,伸手掐在朱锦的脖颈旁边,拇指移动,轻轻按在脖子薄薄的皮肉上。
“……反反反反应?”一股热气骤然从心口上涌,朱锦整张脸红得就快滴血。
“对,这时候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楼悠舟神色如常,“用剑捅我吗?下腹?心口?最好是脖子。攻击下腹不容易迅速致命,心口又是正面进攻时自然防卫之处,而脖颈裸露在外,一旦刺破……”他的拇指抵住动脉的位置,朱锦只觉得血脉贲张,手上枯枝就快握不住。楼悠舟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很近的地方,但朱锦此时心慌意乱,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
“朱锦?”楼悠舟见他呆愣愣的,松开手,后退半步,抱起手臂,又重回严师的作派,说:“你示范一遍我看看。”
朱锦脸上的红晕还没褪下去,又浮上另一片红色,是心虚也是尴尬,动作依然僵硬。
就当他要展示出毫无长进的出剑动作时,高处传来一道呵声。
“世子殿下早啊?”
楼悠舟头都不用回就知道这声音来自哪个恼人的家伙,转头果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怔了一瞬,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移开目光,讥讽道:“惭愧,溪月公子好雅兴,大早上的就敞着衣服吹风。”
晏临溪仍是披头散发,与前些日子所见一样,一副慵懒的模样。斜倚阑干,青丝勾连,支起一条腿,同侧的手腕搭在上面,指间还握着一卷书。此时正眯起一双眼睛,垂眸望向院子里的两人。
较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披的是一件正红色的披风,料峭寒风下,这张正人君子的脸被吹出三分煞白,一分薄红,堪比初桃绽开,垂下的眸色竟也显得格外绵长。
他的视线划过一旁站着的朱锦,又落在楼悠舟身上,薄唇轻启,微笑道:“世子殿下恰巧在我屋外练晨功,怎么不算是缘分呢?”
楼悠舟不想承认这段“孽缘”,希望这臭小子吹冷了赶紧进屋,又忽然想到他所提到的“晨功”,心想:“晏临溪近来住在孔雀洲,不会将晨功落下了?”于是仰头望向他,凛然命令道:“下来,我俩比划比划。”
晏临溪很显然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仍是微笑,“听闻前不久世子殿下闭关才出来,想必如今身法更佳,我从前就打不过你,现在想来……”
“下来。”楼悠舟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地面,神色极不耐烦,却还是“体贴”地给对方选择的余地,“你是想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把你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