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深刻。答案绝不可能是“不会”，也没有人会相信巫师会不伤害麻瓜——要不是保密法的存在，格林德沃、伏地魔之类的人早就踏平麻瓜界了。

哈莉却笑，依然是那么轻松地说：“我考虑过。”

再次一片哗然——哈莉再一次看到，把事实说出口会有多大的影响。她瞥了一眼邓布利多，他依然平静，甚至眼中含笑。

“那为什么你还要坚持呢？”阿马代尔问。

艾森斯坦女士说：“波特小姐，要知道，明知道巫师会伤害麻瓜却任由此事发生，这样的行径与神秘人无异。”

“艾森斯坦女士，您经历过许多案件了，我不介意对您说些真心话。是的，巫师会伤害麻瓜，因为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性。”哈莉朗声说，直面众人的凝视，“所谓的道德，所谓的感情，根本不会让他人有什么真实的‘幸福’；期盼着用道德感化巫师们，让巫师们关怀麻瓜，抱着这样的心情创作出来的法律，只会让人们更加不幸。

“巫师曾经用法律隔绝巫师与麻瓜，是因为相信强者会欺凌弱者——那是中世纪麻瓜欺凌巫师的时代，而麻瓜优于巫师的还仅仅是他们的人数。我们弱小时知道强者欺凌弱者，可现在我们还没有强大到哪里去，就已经想要保护麻瓜、拯救麻瓜了？”哈莉冷笑，“拯救？拿什么拯救呢？用我们自己束缚起自己的方式吗？我只会说，如果麻瓜大规模清剿巫师的情况再次出现，我们还是为人鱼肉的命运！如今我们与麻瓜界相安无事，于是诸位掌权者便倡导起了什么真善美。诸位只看自己想看的，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我只觉得无比悲哀。

“人类就是这样，愚蠢、卑鄙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丑陋生物。给麻瓜武器，麻瓜也会无师自通地战争，为了钱，为了权，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事物。这就是人性，诸位威森加摩成员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哈莉说。

哈莉的一番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成员们交头接耳，多数人都在摇头。

“这简直是反社会的言论！”吉尔福德最先反对了。

“波特小姐或许有点悲观了。”阿马代尔忧伤地说，“只要正确引导，人是可以做到正直、善良的。”

说起“正确引导”，哈莉有一瞬间想到了她最喜欢的小说《发条橙》。她微笑，语气强硬，“引导？这又是所谓的‘文明’的发言了吧——文明规训野蛮，就像白人征服印第安人或者黑人那样？用道德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居高临下地约束他人，以为自己在拯救，实际上却是在毁灭。我衷心希望诸位能够好好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一个人类，丑陋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渣滓，才会自命不凡地藐视他人，才会用所谓的道德鞭笞他人，伪善地认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人，天真得要命。”

阿马代尔表情僵硬——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面容僵硬，哈莉知道自己引起了众怒。

“回到人类的世界吧，天使们。”哈莉毫不在意地说，“不要只盯着那些装饰精美的所谓的真善美，既然诸位是怀揣着‘爱与希望’来到威森加摩，抱有‘为巫师界造福’之类的伟大梦想，倒不如——爱上人类的丑陋与邪恶。

“看看真正的人类是什么样子的吧。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把不同人分开、搞种族隔离的保密法，而是新的麻瓜保护法——只有法律能够约束住人类。”

安静的几秒钟后——听到哈莉的结论与提议，成员们终于放松下来——至少他们知道了哈莉不是伏地魔那种疯子。

吉尔福德笑了：“麻瓜保护法？这还是老一套。”

“波特小姐还是太年轻了，用如此激进的大道理提出主张，不像是稳重的威森加摩成员。”另一个男巫说，“我还是认为，波特小姐不适合成为正式成员。不过，青年代表的席位还有空缺，波特小姐可以担任青年代表一职。”

“这位是贝伦先生吧，久仰大名了。”不等介绍，哈莉就说。她其实早就认清了威森加摩的成员们。“看来贝伦先生并不认为我的提议激进，只是我的‘用激进的大道理提出主张’的做法讨人厌罢了。我早知道改革势在必行，矛盾已经过于深重。”

“波特小姐此言差矣。”贝伦说，“你能够进入威森加摩，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正式成员，并不是因为我们期待你的改革。波特小姐，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此话一出，接着是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贝伦说的是大实话。

对于威森加摩来说，哈莉·波特就是招来的一个吉祥物，为了向魔法界宣告：魔法部还没有倒，法律还照常运行，伏地魔还没有危及威森加摩。

但是吉祥物居然会提出新的改革，这就是很多威森加摩成员所不乐意见到的了。

“我最清楚这一点了。”哈莉说，“因为现在是战时状态，我们要对抗伏地魔。这不正是个好时机吗？伏地魔针对麻瓜出身，吹捧纯血论，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身处危险之中，此时正好把他们送去麻瓜大学，岂不是双赢？”

“我们不会同意让这些人改变巫师界的。”弗利不满地说。

“总有人要改变巫师界。不是我，就是伏地魔。既然不想让这些人改变巫师界，就等着伏地魔改变吧，只不过他要走的是另一条路——杀掉所有的麻瓜出身和混血，把纯血当做自己的奴仆，让世界变成他的所有物。”哈莉依然笑着，“巫师界必须改变了，长久以来矛盾激化，这也是为什么伏地魔能够崛起。”

“我不赞同这种说法。”弗利说。

“你认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哈莉冷冷地说。

绿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像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弗利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沉默又笼罩了整个会议室——原本把哈莉·波特当做吉祥物的人转了想法，原本想要拿捏利用她的人也深思熟虑起来。哈莉在威森加摩显露出她在霍格沃茨从没有显露的一面，是能言善辩的银舌头，亦或是纵横捭阖的用人谋略，再或者是心狠铁腕，她在学校里都用温和的表象掩饰起来。如今形式变化，也该露出毒蛇的尖牙了。

打破沉默的是邓布利多。

“年轻人的想法，在很多老年人看来可能显得有些激进。但老年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保守者。”邓布利多笑呵呵地说，“我一直记得，往往正是这些年轻人能够改变世界。”

哈莉愣了一秒，随即真诚地说，“谢谢您，邓布利多教授。”她言辞恳切，真情实感，“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希望魔法界能够允许一次改变——哪怕是从一点点开始。”

“邓布利多，你是真老糊涂了。”吉尔福德嗤道。

“或许吧，我的年纪估计也到了该老糊涂的时候了。”邓布利多一点不生气，“年轻真好，总是有着最远大的理想。”

人们议论纷纷，意见无法统一。邓布利多端坐在他的椅子上，像是不愿意参加争论。

“我们实在是偏离了最初的主题了。”最后是辛克尼斯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今天原本是要欢迎波特小姐加入威森加摩的，不是吗？刚刚讨论的话题，我们以后会有许多时间来讨论的。”

于是，取消保密法的议题变成了“以后再说”——哈莉试探到了底线，她明白了保密法并不是不可碰触的红线，而是可以松动的规则。这个话题没有被直接否定，这件事本身就很有代表性，而它甚至可以是被允许讨论的……哈莉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

第一场会议草草结束，虽然几次陷入僵局，但哈莉到底还是被威森加摩接纳——哪怕一些人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反正他们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哈莉有意穿着黑袍前来，就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她做好当她提出取消保密法后就被赶出去的准备了。还好还好，她的第一场会议算是成功。会议结束后，她当着众人的面脱下黑袍，露出里面的红袍——血一样的红，胸口绣着威森加摩的徽章，正如其他人的一样。

她是这里的一员。她有着自己的一票，在审判之时，在修改法律时，她都有一票的机会——还会争取到更多。

她原本走向邓布利多，可是邓布利多却匆匆离开了。辛克尼斯倒是殷勤，请她从魔法部大厅出去——魔法部长斯克林杰也等在威森加摩的会客室里。寒暄几句，他们来到大厅时，正如哈莉预料之中的，大厅里早就来了许多记者。

哈莉知道，自己穿着威森加摩的红袍，与魔法部部长、高级副部长等人的合影，将会登在最新的报纸和杂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