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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七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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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公冶长,她又开始觉得无聊了。是的,是的,子弹划过脸颊的触感极其真实且刺激,可是知道这些东西不会伤害她之后,这种刺激的感觉也变得无聊起来。不过是4D影像而已,有什么可激动的?

第三天,天空没有掉落任何奇怪的东西。那是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她打着哈去接饮用水,炒香的油和肉类脂肪的香气在炎热的午后弥漫,那股甜香气仿佛是混进菜肴里的冰糖。她迈出左脚去捉下一级台阶,脚下忽然一空。

一切都轻起来了。

课桌、板凳、试卷、计算器、储物柜、MP3、空中乱缠的耳机线、水杯里的液体、马尾辫和衣角的弧度,都呈现出上升的曲线,最后所有东西都慢慢悬在半空,仿佛在看不见的水中漂浮。

重力改变了。

公冶长试探性地向下发力,重新站回地面上。她揉揉脖子,膝盖弯曲,身体下沉,然后猛然向上跃起,身体轻巧得像一片羽毛。她飞过整段走廊,在撞上墙面前用双手撑住,再蹬着它反向走上天花板。

没有重力,血液不会倒流,头脑不会发晕。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

风穿过她的四肢和发丝,脱离地面的快乐令她在空中低声轻笑,笑声湮没在其他飞行的学生同样欢快的声音里。

第三天结束了。

第四天,地板上冒出海浪,每一层楼都被隔开,楼层的面积不知为何变得极大,五六个班顺水漂流居然不显得拥挤。会游泳的同学潜下去,说底下得有两米多深。

学校的半墙刚过一米五,怎么可能会有两米多深的水?

谁也没法回答。

不会水的学生扒着课桌,其惶恐仿佛泰坦尼克号撞冰山后的罗丝。神奇的是,只要爬到课桌上,课桌的整体就会拉长变窄,中央自动凹下去,周围翘起来,变成一艘小小的舢板。刘征兰坐着小船逮着人就问:“为什么课桌能浮起来?F不等于肉野鸡尾排了?”没人回答她,大家碰见她就泼水。

小喇叭借了身体乳,直接把脑袋泡进水里洗。艺术家紧急抢救自己的手帐本和漂亮胶带。还有几个就着水用身体乳洗头的。

北极兔倒拿课桌椅,用靠背那一面当浆狂划,王海同把自己的桌子和她的拼成一条舢板,提着涮笔筒从海里舀水,被她们掠过的路人都得到劈头盖脸一通浇和一阵疯狂的怪笑。

康烁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墨镜,悠哉悠哉地跷着腿飘过来。说来奇怪,她这一副新打扮,球球居然没给她加亮晶晶的滤镜,可能是智械怕水吧。

没有滤镜,康烁影也放得开些,开始到处惹别人。她撞卫絮一下,她道歉,撞公冶长一下,被弹开,撞颜阎一下,被泼水,撞刘征兰一下,被抓着问“科学去哪了”,她赶紧脚掌拨清波划走了。

卫絮在后面追她:“墨镜哪里来的?”

康烁影拉下墨镜,从镜片上面一挑眉毛:“老师办公室飘出来的。”

“那老师呢?”

“没看到。”

两个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她们都叫起来:“坏了!老师呢!”

两人抢过北极兔的椅子,左一划右一拨,歪歪扭扭闯进老师办公室。老师办公室里的桌子都是加厚加料三个工人才能抬起来的人造板,脚趾撞一下桌脚人趴下了桌子没动。即使是在这么不科学的场景里它们也没能浮起来。所有老师站在办公桌上,感动地看着门口的学生,场景非常像某部知名电影,语文老师甚至举起手高呼:“Oh captain!my captain!”

卫絮划着椅子就冲着数学老师去,数学老师大义凛然一挥手:“别管我!先救主任!”

主任一挥手:“别管我!先救校长!”

康烁影在这种事情上意外地听话,她按职位去救了学校里“最值得救”的几位人物,其余教师的职称过于混乱,谁也说不清谁是谁的上级,她只好点兵点将决定先救谁。

英语老师在冲出办公室的一瞬间冲所有人大叫:“同学们不要害怕!”

同学们本来不害怕,一看到他立刻作鸟兽散,一边划船一边恐惧大喊:“不要布置作业!”

“英语报纸呢?”

“也不要!”

康烁影救出周天子的时候,办公室只剩下零星几个老师。周天子爬得特别高,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卡在两根暖气水管之间,几乎下不来。康烁影把她腰间的肉推出去,又把她的脚强行抬起来,以侧身的方式把她推出去。但是周天子的柔韧性过于差,康烁影和她大腿根的那条筋缠斗许久,周天子终于在疼痛中强行把自己的腿拔了出来。

她拔出来的时候显然没有通知康烁影。康烁影手下一空失去着力点,身体随着惯性撞上暖气管,然后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左脚向后略退,身子便失去了平衡向“海面”摔过去。

这个时候下面一个人都没有。康烁影的手臂在空中一通乱抓,试图握住什么,可是窗帘和周天子的袖子都从她指尖擦过,她只好努力调整呼吸,企图不让自己呛水。

水流“滋”地喷溅,有什么东西停在她身下。她的后背没有接触到水面,而是被一双手臂稳住了身形。

公冶长叹了口气,顶住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她的舢板后面放了一个瓶身凹凸的空塑料瓶,刚才的“滋滋”声应该就是她把瓶子里的空气压缩,放进水里当推进器的声音。要是让刘征兰看到,她又要发疯。

康烁影听说了公冶长背刺郁霖雨的事,本已经把她划到坏女人范畴里,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好人好事。她有点结巴地说:“谢……谢谢啊……”

公冶长甩了甩湿漉漉的手:“随手的事。”

她们划出办公室时,卫絮把最后剩下的数学老师也救出来了。这对师生谁也没说话。

在找到安放数学老师的课桌后,她登上课桌划去别的地方了。卫絮在原地打了个转,一颗在抽屉里融化得像软橡皮泥的潮湿太妃糖从她口袋里掉出来。她捡起来看了看,是数学老师以前常给她的那种。

她“呵”了一声,剥开糖扔进嘴里:“逗小孩儿的玩意儿。”

这四十分钟结束后,一切海水都消失不见,甚至连身上的湿意都没有了。站在课桌上大喊“七点钟方向有宝藏”的船长和水手们灰头土脸踩着椅子滑下来。洗头的几个人冲进水龙头下冲泡沫。北极兔和王海同的联合攻击却一直留在人们身上,因为她俩的水是从水龙头接的。

第五天,所有人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地上爬满蚯蚓和鼻涕虫,还有臭烘烘的黄鼠狼。变成猫猫狗狗的学生到处奴役黄牛和羚羊,要它们驮着走来走去。

第六天,学校变成中世纪城堡,到处都是蝙蝠、结网蜘蛛和会动的铠甲,礼堂里那架钢琴无师自弹,阴影里隐藏着披被单的幽灵。

第七天,一桩“受害者不应该存在”的杀人案在天井发生,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挨个排查后发现是被害者的光头太亮,被老鹰当成砸乌龟的石头,就这么被砸死了。

所有人都无比兴奋。这些异常既不伤害人,也不会影响生活,作为生活的调味料正正好好。而公冶长也隐约回想起来那股如影随形的香气究竟是什么。

梅花。冬初开在学校外的围墙上面,带着茉莉和水果的甜香和一线雪的凛然,幽幽伶伶的梅花。

第八天,加课的第十七天,也是最后一天。

今天会发生什么呢?

每个人都翘首以盼。

而公冶长又感到无聊了。

光怪陆离的混乱足以让她从无趣的生活中暂时解脱。她享受疯狂且脱离常识的快乐,但很快又意识到这种混乱的虚伪和无用,从而回归厌倦。

这些混乱到底是什么造成的?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又忽然消失?它们是什么原理?能被人类解释吗?它们是虚假的吗?

公冶长在走廊上思考这个问题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公西华站在她身后,出于取暑假作业、露面报平安或者放假前跟朋友们道别,种种原因之下,她站在了这里。白T恤冰丝裤,脖颈到衣领的皮肤像一把倒置的白扇子。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暑光一阵冰凉。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并肩走进教室。两个人仪态端正,不急不缓地经过一排排座位,迎着探究的目光,拉开椅子,放下书包,胳膊支上桌面,笔袋放入课桌左上角,“叮咚”,上课了。

一整天里,公冶长没感觉到无聊。

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梅花的香气不再来。

加课第十七天的晚上,公冶长回到家里的烧烤店,将书包放到后厨的躺椅上,把一个碟形的合金产品从收纳袋的角落里掏出来,直奔角落里那位常客,将那东西放到伊桌上。

“拿走吧。”她说,“我不需要。”

银芯梅举起那个碟形道具看了看,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对造景间不满意吗?”

“还好。”公冶长说。

“除了造景间,我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星球演奏的演唱会,可以在宇宙里飙车的气态行星,建在整个星球中间的大型体育场。你都不想要吗?”银芯梅的声音纤细而遥远,“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我可以在法律允许的限度内,把一切都给你。只要你同意在五十年后,由我随意处置你的身体。”

公冶长冷静地敲着桌子:“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吧。”

“就是要死去的你。如果你不死,我可以用保证无痛的安乐手段带走你。”银芯梅说,“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的身体。我想把你作为一具新的寄生躯壳。”

“我都老得不能动了,脸和身子都垮了,这具身体还能用吗?就算能做手术延长寿命,你也不太划不来,更方便的是去找更长寿的种族吧。”

银芯梅咀嚼着铁签上鸡的尸体,将它化为自己身体的养料:“我不在乎寿命。我需要的,是你的思维呀。你的记忆蛋白始终在你的脑海里,而我只是植物。我有可能完全变成‘你’,也有可能带着传说中的灵魂变成‘你’和‘我’,还有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混合体。移植对‘你’和‘我’的性格,都有很大影响。而你是我观察到的人类里最有趣的一种,你的道德像云一样没有形状,你会抛弃同学,也会奔走救人,你会向外泄密,也会帮助朋友,我非常想探究你的思维方式。并且,你在有趣的人里最趋利。我相信我的条件会让你满足的,李盛禾女士。”

面对李盛禾的沉默,银芯梅补充道:“如果你担心自己的权益无法受到保护,那么我有一条安全措施。虽然藤发人的寄生一直颇受争议,没有具体的法律保护,属于灰色产业,但你的同学里有几位已经获得了瞬间跨越空间的能力,她们的人品值得信任。只要你同意,我就会和她们交涉,让她们定期来看望你,保证你的安全。”

李盛禾——也就是公冶长——女士,思索了片刻。最后把手指按在造景间上,将它推回银芯梅面前:“不了,谢谢。”

银芯梅歪着脑袋看向她:“为什么呢?是条件不够丰厚,还是你觉得仍旧缺少安全感?”

“都不是。”李盛禾说,“我不觉得这些东西能带给我足够的乐趣,李桐淑一回来,它就检测到我的快乐,不再造景了,说明它也就那样。”

“可是根据寰宇匣的测算,你们两个毕业后分道扬镳的可能性很高。”四根手指轮流覆住银芯梅自己的脸颊,抬起来,再落下,像是不停歇的马蹄,“抛开那个总不灵验的工具,我相信你也能看出来。你和她只是比较聊得来、坐得碰巧很近的同学,仅此而已。你和她未来的计划里都没有彼此,迟早会分离。”

李盛禾的目光空茫地落在烧烤店油腻腻的桌子上:“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

“因为快乐是真实的。”李盛禾淡淡道,“我非常喜欢她,我也喜欢我们之间的友情。即使它指向分离,也难以冲淡其中的乐趣。如果我和李桐淑之间有快乐,那我未来和别人也会有。如果她是最后的快乐,那也没关系,至少我要亲自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而不是把为它标出明确的界线。”

“即使错过另一个世界的快乐?”

“你不能保证它能让我快乐。”

“这个世界就可以吗?”

“至少在毕业之后,我们的友谊会维持一段时间。这一点快乐我是能保证的。”

银芯梅笑了起来:“好吧,我明白了。”

李盛禾用可乐罐跟他的芬达碰了个杯,气泡饮料和薄铝片的碰撞像是桌子上下起了小范围的雨。热浪逼人的空气随着软玻璃帘的开合涌进室内。

暑假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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