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静寂后,程澍礼说:“坐好。”
棠又又嘁了一声。
他将饭菜和红糖侗果都摆到棠又又那边,又给她续了根香。
棠又又见他将自己的碗都收起来,饭都顾不上吃了问他:“你又要出去替我找坟吗?
“不是。”程澍礼将碗筷扔进洗水池,拿下墙上的外套,“我去趟山下的水稻试验田。”
棠又又闷闷的哦了声:“也是,反正也找不到。”
这一个多月,程澍礼一边等李多聿的回复,一边借着考察四处搜寻野棠花和无名坟,几乎整个烂木等都能看见他和阿尧的身影,但很遗憾全都一无所得。
不过好在因为答应了棠又又帮她找坟,她不再随心出没,气象数据已经逐渐趋于稳定,也没再出现什么异常天气,所以程澍礼将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引种试验上。
找了这么久连个棺材盖都没摸到,于是棠又又有理由猜测:“你说我的坟会不会被你们推平种水稻了啊?”
程澍礼穿外套的手一顿:“那你也算为人类农业发展做出贡献了。”
碗里的饭顿时不香了,棠又又一撂筷子:“这米饭我是吃不下了,明天给我整两个小孩子。”
“能吃多少吃多少,碗放着我回来洗。”
说完,程澍礼拿上雨伞往外走,看着他的背影,棠又又也变得心痒痒,小跑着跟过去:“就你那试验田,好玩吗?”
程澍礼说:“不好玩。”
“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程澍礼无奈叹气转身:“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
“因为现在是晚稻的返青期,我去了只会百利而无一害。”棠又又仰脸对他笑,眉毛扬一扬,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洋洋。
程澍礼算下时间,发现她竟然说的有道理,这让他有点颇有惊讶,学校里可不会教这个,那棠又又这又是从哪学来的知识。
但他没有追问,灭掉线香,又快速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带着棠又又出门。
还没走下山,六只小狗崽子从半路杀出来。
它们浑身被雨淋透,毛发蜷成一个一个圈贴在身上,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可怜极了,但即使这样它们也不愿离去,扭着肥圆的屁股整齐划一的跟在棠又又身后,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摇尾巴。
这在外人看来,就是程澍礼带着一列训练有素的小狗,而小狗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好似要去干一件什么大事。
刚从山脚抽完烟上来的姚寨老看见这一幕,揶揄说:“程教授又带助理去考察啊?”
他抽的是当地的兰花烟,烟的名字虽然美丽,但是隔着老远程澍礼都能闻见一股呛鼻辣人的味道。
程澍礼笑了下:“早稻马上收割,叫上它们帮我赶赶麻雀。”
他幽默的口吻让姚寨老笑声更加开怀,因为他喜欢跟程澍礼这样的知识分子讲话,有涵养有学识,但没有半点架子,偶尔还能开几句玩笑,是个好的交谈对象。
“还是你们读书人好啊!”姚寨老话里掩饰不住的羡慕,“也不知道我那小孙子是不是块读书的料啊。”
“孩子还小,不用太着急。”
姚寨老家小孙子程澍礼见过,今年刚上一年级,最喜欢漫山遍野地跑,摘桃子偷李子掏鸟蛋炸鱼塘干了不少混账事儿,最离谱的那次偷偷把他老太爷的假牙揣兜里带学校——被打的时候他坚称是老太爷取下来送他玩的——导致老头子一天没吃上饭,饿得要到山下诊所挂葡萄糖。
用寨子里老人的话说,正是人嫌狗憎讨人厌的年纪,以至于棠又又见到他都要绕着走。
姚寨老挥挥手,看似嫌弃实则宠溺的语气:“他要是能考上大学啊,那可真是我们老姚家祖坟冒青烟了。”
说完他背着手潇洒走了。
留下程澍礼在原地伫足,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许久。
棠又又从旁边凑到他身边,带着六只小狗崽子一齐倒腾着小短腿跳过来,其中一只体型最小的扒在程澍礼裤脚上不愿撒手。
棠又又问半天没回神的程澍礼:“想什么呢?”
视线由远及近,最后落回到棠又又的脸上,程澍礼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秒,一直不说话。
这眼神鬼看了都怕:“你干嘛?”
程澍礼半眯起眼睛,郑重其事道:“我好像想到找到你坟的办法了。”
“别想了.”棠又又直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后人早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