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檠不无嫌弃地冲他撇了下嘴,接着看向韬然,神情转眼间恢复了如常和蔼、亲切的笑:“我家倒还有两间空房,小是小了点,但好好地打扫收拾出来,还是能住的,你问问你师姐,她要是不嫌弃,你们便省得那住店的钱了。”
听到这个提议,韬然立马露出了巴不得似的笑容,“嗯嗯,我一会儿就问她。多谢翟叔!”
“嗐,这有啥的。”翟檠将手一摆,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有,说多少次了,论岁数,你该叫我伯嘞。”
蒋岌薪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哎哟,一般正常人都是不喜被叫老的,他好嘛,被叫年轻了倒不乐意,切。”
按照惯例般的信口吐槽完,他转回身看向韬然:“诶不对呀,要说和医馆之间的路程,翟叔家也没比你家更近,那何必多此一举啊?”
韬然轻轻皱眉,露出一抹无奈苦笑,“顾师兄吩咐的,我们在医馆当差的时日里,只能偶尔回趟自己家,若按他说的,就是‘越少见到自己亲密信任的人,走漏风声发生意外的可能就越小’。”
听到“在医馆当差”,蒋岌薪便在脸上表露出了几分不屑,待他说完,更是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嘲讽道:“既如此小心翼翼草木皆兵,那就该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再把人派出去,而不是急吼吼地就令你们过来,以致弄得这般不尴不尬。”
看着季先生那像是对顾师兄颇有意见的样子,韬然十分为难,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就听蒋岌薪自顾自继续说道:“看你顾师兄那样儿,难不成他以为,就差这一弹指的工夫,我们这些杂行之辈就能干出啥不得了的大事啦?嘁,还不能见熟人~(浮夸加重的阴阳怪气)那他在听你说你娘在这儿街坊里有熟人时,咋不当场就把你给换了?”
至此,韬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得不应一声了,“呃,就是因为我多的那句嘴,顾师兄才说起他还有这等顾虑……他本来确实因此,打算换我去做别的事,奈何实在找不出其他可用的人了。”他默了下,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自觉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那个,季先生,您和我顾师兄之间……是不有啥误会啊?”
蒋岌薪轻微地皱了下眉,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傻问题,“不是,我和他总共才见过几回呀,人都没看全乎呢,还来得及生出什么误会?”说着,他似不屑地一摆手,将身子靠回了椅背上,“你别多心~我和你顾师兄的交情,还没深到能‘有啥误会’的地步,最多就是彼此看不惯罢了。”
受到他那敷衍应付的态度,韬然差点就相信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了。“啊?不对呀先生,人和人不就是总因为彼此间不够了解,才容易生出误会的嘛——而且误不误会,跟交情深浅有什么关系啊?”
蒋岌薪停下喝茶的动作,瞟了他一眼,眼神透出几分莫名的无奈,“唉,后生,这天底下,每天,每刻,每人之间,‘误会’不断,数不胜数,可难道随便一个和你沾边的,你都会放在心上不成?”
韬然合理怀疑这人是在偷换概念,想把自己绕进去,但他没有证据……“当然不是啊!但、但您这和我说的好像是两码事吧先生——”
“嗯不不不,”蒋岌薪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这完全一码事。韬然,我和你顾师兄压根不需彼此了解甚至理解,因为我与他对彼此的喜恶无论于谁而言,都根本无关痛痒,而就是这种淡如水的交道,才是最好办事的。”
韬然半懂不懂,但也不求甚解,而是选择了直接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我不明白什么深浅轻重,只知您和顾师兄都是我敬重的人,眼见你们竟是彼此看不上,我心里就不舒坦。……总之,这个桥,我搭定了,不管怎样,反正我日后会不断想法子让你们相互了解,解除误会,甚至,成为好友!”说着说着,他露出了下定决心般的表情。
蒋岌薪听得一愣一愣的,看见对方说到最后,眼神中透出的几分毅然,他哭笑不得,且显得有点无措,“不是,我刚说错啥了?我意思明明是:我和他亲爱的师兄目前这‘交情’是刚刚好的,干净利落、泾渭分明,只要没有大的利害,压根不用担忧会生出什么多余的枝节,绊住手脚,这跟所谓‘无欲则刚’一个道理,无关痛痒,才能利索地办事儿啊。”
说到这,他不无嫌弃地撇了下嘴,移开目光,“你倒好,还是只管按你自己那傻不愣登的思想,来看待我和你师兄之间的干系,甚至还这么斩钉截铁地,要加深我和他的交情?呵,天嘞,你不知这东西(交情)是世上最碍事的嘛——”说着,他煞有介事地忽然将视线转回了韬然身上,并做出一个严正警告的手势,“可别再打这画蛇添足,还很可能自找麻烦的主意了啊。”
仿佛对季先生那没好气的傲慢嘴脸早已司空见惯,韬然看着、听着,并未“顺着”他,给出多大的反应,脸上那几分“固执己见”的神态,也始终没有一点变动。“先生,可是您教我的,好友多一个,路便宽一分。”他十分认真地说,语气不可置否,整个人透出一股……莫名熟悉的倔劲儿。
听此曾经给出去的“谆谆教诲”,就这样变成了回旋镖,贴脸直砸自己脑门儿,蒋岌薪的表情就像吃了个大瘪。正在无语之际,他听见君澄境失声轻促一笑。
他倏地收回了原本因苦于无力反驳而有些飘忽的眼神,自韬然处,转向另一边,态度恶劣道:“笑啥啊?笑这才多久,你那假正经的臭毛病就成功传给这无辜的后生啦?”
对上他的视线,君澄境唇边的笑意愈加深了,“这有什么好笑的,而且我们没毛病。”他看了眼韬然,“我是觉着,有点安慰。”
蒋岌薪本试图用肉眼揣摩他那耐人寻味的笑容,但没几秒,便果断放弃了,“……啥?”
“看到你那对人、对己各异的两套‘道理’,不是只用在我一个身上的,我就放心了。”
听言,蒋岌薪“嗤”的笑出声,皱眉摇头,看着他,表情露出强烈的诧异并不解,“你这还不如直接骂我呢,说得好像你第一天认识我似的!突然这么奇奇怪怪地说话,怪瘆人的……”
话音未落,君澄境如愿以偿般一笑,点了点头,”好,那我以后都正正常常的,直接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