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人一直是她经手的,可病情恶化得太快,远远超出了乔朝的预期。胎儿给母体带来的负担太重,母体的心脏在孕晚期根本已无力承担另外一颗心脏的跳动,手术过程中,产妇的血压和心跳一直往下掉,乔朝的心逐渐沉到谷底。
“血送来了没有?!”
“乔医生,她掉了快3000的血了。”
“血浆送来了没有?”
......
得了求助的心内梁主任也匆忙赶到,只期望尽最大可能挽救病人生命。
手术室内忙得怎样兵荒马乱,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期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在家属耐心即将告罄时,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灭了。
“出来了,出来了。”家属兴奋地围了上去,“怎么样医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产妇的婆婆率先问道,她关心的只有孙子,至于儿媳妇此时如何,暂时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此时的乔朝已经筋疲力尽,“是个男孩,四斤八两,因为是早产儿,需要送去保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不过家属可以放心,问题不大,还有......”
屏气听完医生的话,人群爆发出兴奋的喊声,是以他们压根没感受到面前医生身上的低沉气压。
“谢天谢地,真是老祖宗保佑啊,我们郑家终于有后了!”
再次晋身为奶奶的老妇人此时满面红光,嘴角和眼周如刻刀刻出的皱纹都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好几条。
此时的老妇人只觉得,要是现在回村她终于可以抬头做人,老郑家的后没有断在自己手上,村里头那帮人的指指点点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梦里,这可算得上是她的心魔了。
这次真不枉费全家人当初苦心扒拉地坚持要儿媳妇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要是还是女儿,那就送人,要是孙子自然皆大欢喜。看,现在可不就证明全家当时的决定多么英明了么?
此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一群人背后幽幽传来,“医生姐姐,我妈妈怎么样了?”
如果没人仔细注意,这家人跟来的除了那些成年人,还有个模样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女孩儿个子不高,穿着一条灰色裙子,站在一群人中间毫不显眼,只是她紧抿着唇角,眼神倔强地看向前方,又问了一遍:我妈妈怎么样了。
面对这样的小孩子,乔朝实在是难以将这样残忍的事实告诉她。
直到产妇的女儿问出的这一声,那些还在欣喜于得子的一众人才勉强分来一分关心,循例问他们的媳妇儿/儿媳妇/女儿怎么样了,怎么还不推回病房。
其实倒也不是他们不看重一条人命,只是惯有的思维让他们觉得,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更何况她都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了,还健康长大到现在,生个二胎肯定也没问题,至于当时医生的告诫,则被统统忘在了脑后。
乔朝一脸沉重,她缓缓摘下口罩和手术帽,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抱歉,产妇由于抢救无效死亡。”
手术室外一片寂静,连喜欢时刻用拳头威胁人的中年男人都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医生姐姐,你的意思是我妈妈死了吗?”小女孩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仍憋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乔朝蹲下,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哽咽道:“嗯。”
“死掉是什么意思呢?”十三四岁的小孩已经对死亡有了些模糊的认知,可却又不曾真正地面对亲人的离世。
乔朝看着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她指着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人问,“奶奶,这就是我妈妈吗?”
“对呀,就是她把你这个小天使带到爷爷奶奶身边来的。”柳凤喜爱怜地刮着小孙女的鼻子说。
“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呢?同学们都有妈妈。”乔朝停顿,后面一句她没说......为什么就我没有呢。
柳凤喜想了一会儿才解释,“因为她把你带到人间来就要回天上交差了呀,她是上天派来的精灵,要是一直在地上住着,会生病,会痛苦。”
小小的乔朝自然不会认为大人会撒谎,可随着她长大,就渐渐意识到,奶奶的那些话只是安慰自己的。
她的妈妈不是去了天上,而是死掉了,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亡了,可能留下的就是躺在土里被虫子啃食渐渐腐败直至白骨的尸体,或者只是一抔骨灰。
她所能怀念的母亲,永远就像那张照片上的样子,定格在二十岁,乔朝想象不到三十岁、四十岁......或者老后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儿,其实眼前的这个女孩要比她幸运多了。
看着眼前睁着渴望眼神的小孩,乔朝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可还没等她仔细思索,下一秒她眼前突然黑了一瞬,等再睁开眼时,乔朝的眼前除了直冒的金星,还有一张扭曲异常的脸。
“妈的,老子告诉过你吧,要是大人孩子出了事,我就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