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晁嗤笑一声,松了手。他回头看台子上空无一人,垂眸不知想了点什么,再抬眼,神色多了不常见的认真。
“我不要你的命了,花妙翎。你寻个远离江湖事非的地方,活到长命百岁吧。”
-
江归晚这次主要是内伤,身上的刀口并不多,伤口处理及时,不怎么严重。缥缈的内力太多强悍,她力尽之后没来得及周转内力抵挡,伤了肺腑。
常溪亭熟练的听医嘱,抓药忙前忙后,事无巨细。盯着江归晚喝完药,给她盖好被子,转身拉了个小凳子坐在她床边。他安静看着她,温声说:“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问我。”
江归晚也安静看着常溪亭。
她幼时读书,书里写,“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也忘了那时几岁,只记得刚练寒山剑意不久,初入门,未领会其真意,练得坎坷。
没人教她读这样的书,这八个字于她而言晦涩难懂。她翻阅整个书楼,也没能解惑。
这八字闷在她心里,随着她长大,渐渐被越来越多入心的东西淹没,便不再纠结其意,也不经常想起。
直到某次读到戏文话本,她才重新忆起。
她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倒也没多的感触,只是惊叹,世间若真有这样的人,那必定是极清洁高雅的君子。这样的君子,她做不来。她没有那样的聪慧,那样的情深意重,她也不敢触及。
于是,这八字彻底被她置于脑后,随时间蒙尘。
然时过经年,因为某个人,她终又忆起。
这八个字逐笔化形,镌刻成常溪亭的眉眼。
他模样年少,乌发不染雪色。可他身上总时不时披上一层烟雾,尤其是他的眉眼,除去他刻意装模做样的时候,其余时间都他都仿佛像历经千百年光阴岁月,苍老、疲累,像个漂泊尘世的孤魂,因心中执念不肯入轮回,也不肯消散。
尤其在他放空不设防的时候。
江归晚无比确定,常溪亭未曾说出的过往,是血淋淋的钻心剜骨。
她看着常溪亭,轻眨眼睫,开口问:“我能问几个问题?”
常溪亭手搭在膝上,他勾着笑,眉眼依旧平淡,“今天我心情好,三个吧,我答你三个问题。”
江归晚坐起身,背靠在床上,她的手从被子里出来,手掌伸出蜷回两指。
“你我初见时,你说你是书生,是也不是?”
常溪亭没想到她这样问,明明有更多更值得问的问题。他不理解,但顺着她的意,如实答:“……是。”
江归晚再蜷回一指,她说:“那你记着,你骗我一次。”声音平和,不像是记仇,倒像是撒娇。
常溪亭看着她,心里彻底软下来。他哑口无言,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又听她接着说:“你会武,并且远远在我之上。你习武多少年?”
“怎么不问我师承何处?”常溪亭手指轻轻蜷成掌,松松握着,他眼睛看着她,“怎么不问我身世来历?”
江归晚晃晃还举着的两指,带着催促的意思,回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怎么还反问我呢?”
常溪亭哑然失笑,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两指,道:“三岁习武,我今年二十又一,在太古峰遇你之前,六年没怎么碰过武。所以,三年加十年,是十三年。”回答完,他蜷回一指。
江归晚听完点点头,也跟着蜷回,只剩下一指,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她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抿唇,眉头也微微敛起,但迟迟不语。
常溪亭看她如此,以为她是不知道问什么。他不出声,安静等她想好。
其实他已经把问题递给她了,为什么是三年加十年,或者为什么六年没怎么碰武。问任何一个,他今日都愿意揭开尘封已久的过往,如实回答。
但她不接他递过去的。
等了也不知多久,他举着手指都有些累了,想着不然等之后想到再问。刚想说出口,然后他就听见她说——“常溪亭,你会惜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