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凌晨,烛火燃了将近一半。
归染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又亲自去打来冷水,将帕子丢进盆中。
她坐在床边矮凳上,静静等候着。
床榻上的谢渊此时已睡过去。
他只剩一件里衣,却全身滚烫,脸颊通红不似正常。
归染便知应是伤口受到感染引起发热。
幸而她做了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
方才他已服用过一粒紫金丹,虽能解毒,却不能退烧。
他此时烧得迷糊。
归染立即伸手进去拧干手帕,整齐叠好放在他额头处。
又取过挂着的另一条手帕浸入水里打湿,摊开他宽厚的手心,慢慢地擦拭着。
手帕冰凉,虽是冬日,屋内地龙散发着暖意,没一会儿,手帕便湿热,她便一遍遍浸湿帕子。
待到谢渊手心温度降下来,又换了一道额头的帕子,这才将厚厚的被褥盖在他身上。
但她仍不敢放松。
他伤口太深,清理时便有些发炎,此时又高热许久都不退,归染只得继续坐在矮凳上守着。
烛火微弱的光亮影影绰绰,飘飘荡荡间将她的身影倒映在地面。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雾蒙蒙的天边升起朝阳,透过窗台悄悄透进房内。
谢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却依旧躺着,此时的日光温和并不刺眼,慢悠悠地游走在他身上、胳膊上。
归染早已趴在床边睡得昏沉,被日光照耀的莹白纤细手指下便是他的胳膊。
伴随着鸡鸣声,门口传来冬青的声音:“王妃,您醒了吗?”
她睁开眼来,惊醒着立即起身。
胳膊上的重量骤热一松,谢渊忍不住咳嗽出声。
外面又传来声音:“王妃,我进来了?”
冬青走到门边。
“慢着!”归染匆忙转身。
她端起那早已凉透的水盆快速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来,又把水盆递过去,接过冬青手里的托盘,轻声吩咐:“你先去准备早膳。”
归染挡在门边,里面视线被遮挡,冬青只应了一声,轻轻垫着脚尖往里瞧了一眼,便自觉转身往外走去。
归染回到屋内,将托盘放在桌上,轻声唤他:“殿下,今日可好些了?”
她又将干净手帕从水里捞出来叠好后递给他。
谢渊接过,只简单擦了擦脸后,便开口问道:“昨晚郁禄可曾来过?”
归染愣了一瞬,点点头,又察觉不妥,立即出声:“来过的,殿下。”
谢渊不禁冷笑一声,继续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归染这才想起,将矮桌上的东西拿过来,如实道:“他昨晚送来这个。”说着便将东西送到他手中。
谢渊拿在手里,淡淡开口:“既是送到你手上的,你收着便是。”
他又将东西递还给归染。
归染没拒绝,只回了一声后将那被布包裹着不知何物随手放在了桌上。
“不拆开看看?”谢渊不经意问。
他嗓音暗哑,透着一□□惑。
“等会儿再拆。”归染不以为意,走到梳妆镜前。
归染简单洗漱了一番,又用蔷薇露洗了手,娇嫩的脸颊上抹了玉露膏,又掌心相对上下搓热后轻敷于眼部,来来回回几遍后,双眼明亮有神。
她坐于东侧窗边铜镜前,而他仍躺靠在床榻上,暖阳正丝丝缕缕透过窗缝洒在床榻边,金光闪闪层层叠叠。
一阵风吹来,轻纱摇曳,缓缓荡起一抹香味,脂粉香气并不浓烈,夹杂在其中的草药味似有若无,悄无声息地混进他的气息里。
归染收拾好自己,又走到床侧,她手里端着药盒,坐下来,轻声开口:“殿下,您伤口感染严重,昨晚我已为您上过药,今日还得再上一遍。”
她说着便从中取出纱带来。
谢渊淡淡“嗯”了一声,任由她掀开自己的衣衫,解下那层被血浸湿的纱带,蘸着草药浆的棉球被夹起,轻轻擦拭伤口边缘血迹。
他感受着那轻柔的动作,忽而一道凉风吹来,似羽毛缓缓拂过他的胸膛,带来一阵阵轻痒。
双眼看不见,身体本能感觉放大。
她边上药边凑近吹着气,待上完药后,又将纱带从后往前一圈圈绕过他缠绕在胸前迅速打了个结。
忙忙碌碌了一个时辰,总算都收拾好了。
归染为谢渊系上腰带,轻声呼出一口气,心间轻松了许多。
此时他已穿戴整齐,只是没有布带蒙着双眼,双眼紧闭,坐在床榻边,等着归染忙前忙后找来轮椅,将他扶上去。
正要推着轮椅朝外走去,他忽然开口:“前几日你送来的汤药我没喝。”
他说得理直气壮,归染一时语塞。
思索片刻,只听得她缓缓说来:“妾身知您对药物敏锐,往日自是不知您喝了那些药,又用了多少药物,妾自知医术不精,从前在金陵也没学多少,可如今您体内毒素蔓延,妾自是不能不管不顾,若再不加以治疗,恐怕殿下您身体终是扛不住的!”
归染终是忍不住,将内心话语直接摊开来摆在他面前。
他却始终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