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每家每户的排气扇里飘出了炒菜炒肉的香味,曹仪方换了一双透气的布鞋下楼,站在楼下等候,远远地,她便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扎着头发,额上也没有刘海遮挡,姣好白净的脸庞映入了她的眼底,她略带惊诧的目光与那双黑色的眼睛相遇,黑色眼睛的主人微微弯起了嘴角,向她无声致意。
她一怔,有那么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那双黑色眼睛吸进去,吸入一个无底的黑洞之中。
“小方!”
她们走近了,孙宇林叫了她一声。她顿时回过神,忙不迭应道:“你们来了啊。”
“你好啊,曹小姐。”明澹气定神闲地开口,提起了放在她膝盖上的一个礼袋。“今天多有打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哪里,你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啊。”嘴上客套了一下,曹仪方见她没再多说什么,还是双手接过了女孩递到面前的礼袋。“多谢了,让你破费了。”
明澹微微一笑,“希望你会喜欢。”
曹仪方也微微笑了,客套成分居多。随后,孙宇林在女孩面前蹲下了身,明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前倾,趴到了她的背上,她双手随即往后托住明澹,顺势站起来。
“我带明澹小姐上去了,小方你在这儿看着轮椅,我待会儿下来搬。”
“要不我来搬吧……”曹仪方不由提议。
“不用,麻烦曹小姐你先等一会儿,孙小姐她很快就会下来了。”明澹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曹仪方默然微笑,那轮椅吧,比以往在医院见过的那些可要精细多了,说实话她还不一定能够搬得动,即使搬得动,万一有个闪失,她也赔不起。目送她们上楼,她闲着无事,打开礼袋,仔细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一盒护肤品,一盒化妆品,还有一盒营养品,光看包装就知价格不菲,三样东西加起来起码大几千了。
这个大小姐,出手倒是蛮大方的。她抿抿唇,又合上了礼袋。
楼梯间长久无人打扫,四处结满了蜘蛛网,墙上更是布满各种维修广告、小孩子随手乱涂乱画的符号汉字,明澹整个身子趴伏在孙宇林的脊背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静静看着这些蜿蜒向上的昔日留下的痕迹。
明澹双手环住孙宇林的脖子,忽然在对方耳边说:“好怀念啊。”
“啊?”
女孩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倍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我也住过这样的居民楼,在很早很早以前。”
孙宇林默不作声爬楼梯,任由她的声音回响在自己耳畔。
“我小时候喜欢拿蜡笔在这些墙上乱涂鸦,有一次我得意忘形,把涂鸦涂到了隔壁邻居家的墙上,邻居很生气,告诉我妈妈要我们自己解决,否则就到居委会告状去。我们于是买了一桶白漆,自己涂色,涂鸦被白漆盖住了,我把自己家那边的墙壁也给上了色,这样我就可以在新的白壁上继续涂鸦。偶尔,我有点羡慕那些墙壁,乱涂乱画又怎样,油漆会覆盖之前留下的所有痕迹,写错了画错了都可以重头再来,可生活不是这样。”
“生活——,”明澹喃喃自语,“没办法重新来过。”
到了八楼,大门虚掩,孙宇林一只手推开门,穿过玄关,让明澹坐到客厅的布艺沙发上。
她说:“您先坐一会儿,等下想喝点什么可以跟小方说,我去去就回。”
明澹回:“好,你去吧。”
孙宇林转过身,跨出门口,下楼了。明澹一个人坐在出租屋的客厅沙发上,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刚才过快的心跳。她再睁开眼,这屋子里的所有陈设,家具,每个小物件就像花圃里那些呆头呆脑的蒲公英似的挤作一团,让她不得不看见,去发现并正视它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