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出去一趟吧。”
她刚进来图书室没待够三秒钟,明澹猝不及防对她发起了外出的邀请。她揉揉耳朵,顿时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澹忽然眼神犀利地盯着她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乐意陪我出去?”
“没有……”她斟字酌句,“我只是太惊讶了,我没想到您会主动提议外出。”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能出去么?”
“您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话音刚落,明澹又转了转眼珠,“去哪里好呢,其实……我有点想去你待过的孤儿院看看,怎么样?”
孙宇林吃了一惊,眼睛蓦地睁圆,“您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
明澹噎住了。除了医院,出了秘密花园她哪里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她原本可以一直待在这儿,待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她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这个明望达为她一手打造的精巧漂亮的鸟笼。不,实际上在很早以前她就厌倦了这一切,从她踏入明家的那一天起。
“那个孤儿院也没什么——”
可是,可是,她们相互注视,一时都忘了答话。孙宇林对上女孩眼睛的时候,心有一瞬间慌乱,她似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无所适从的失落,误闯入一个陌生领域的害怕。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她对女孩说,“出去好好玩一下,中午如果赶不回来,就在外面吃饭,晚上再回来吃罗师傅准备的云南菜。”
孙宇林自觉说多了,又赶紧补充,“怎么样,您觉得这个安排可以吗?”
明澹弯起眼睛,点点头,“嗯!我们现在就出发。”
没过多久,屋子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她们将要出门,杨管家特地把孙宇林叫到一楼的会客厅。他没有问她们要去哪里,反正小姐要去哪儿,贴身保姆就必须跟到哪儿,且要时刻留意小姐的身体及情绪状态,做任何事之前都要以小姐的人身安全为第一准则。管家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这些注意事项,约莫讲了有五分多钟,她认真记在了心里,并没有一丝烦躁。
末了,他没来由感叹一句,“不容易啊。”
“什么不容易?”
“小姐来明家的时候才十二岁,现在一晃都过去十年了,虽说已经过去这么久,她平常还是很少主动要求外出,董事长当初之所以决定要建秘密花园,也是想着即便小姐不出门,有时候没事也可以在院子里,在小区里多逛逛,晒晒太阳。人总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待的时间长了,心情容易低落。”
“看人吧,有的人可能就是喜欢待在屋里。”她说。
“但小姐不是这样的人。”他说。
那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她默默想着,明澹的形象有如风吹烛火,忽然有些摇曳不定。
明澹自己在卧室里重新另选了一套衣服,褪下原先的裙装,换上了薄荷绿的短针织衫,白色休闲长裤。她换好出来的时候,孙宇林也正好换回便服出来,两人在各自的房门口互相看了看对方身上的穿着,确认没有其他问题,立即动身出门。
家里的宝马车把她们俩送到了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下车,一路搭乘地铁由西卜区前往东城区。明澹把轮椅停靠在残障人士的专用区域内,抓着手机,戴上有线耳机听歌,孙宇林守在一旁,看着不同的乘客上来又下去,偶尔低头瞥向旁边的女孩,看她跟随音乐的节拍微微晃动脑袋,心中的好奇不断发酵。
又过了一个站,孙宇林忍不住弯身,在她耳边问道,“您在听什么?”
明澹稍稍抬头,分了一个耳机给她,“自己听。”
她接过耳机,塞到了一边耳朵里。摇滚乐曲清晰的振动,忽上忽下的节奏一如惊雷般在她耳畔炸响,那些不甚明白的英文歌词从一侧的耳朵钻进另一侧耳朵里,再经由神经渗入大脑,转入心脏,沉入了胃部。完全不是她喜欢的音乐风格。孙宇林想。可这耳机一旦戴上,想再摘掉似乎有点困难了。于是她硬着头皮继续听了下去。
她们各分享着一只耳机共同听完了两首歌,一首摇滚乐,第二首还是摇滚乐,第三首旋律刚开了个头,她听出来这是JS今年发行的新专辑里的歌曲《一亿元的日落》。她还想再接着听,明澹遽然扯过了她的耳机。
“快到站了。”明澹若无其事地说,也摘掉了自己戴着的那只耳机,然后将耳机线收进手提包里。行吧,孙宇林直起身,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两人出了地铁站,沿着人行道前行,这回孙宇林没有抄近道,而是领着明澹从大路往里走。没一会儿,她们远远看见儿童阳光之家那悬挂在铁门上头的实木牌匾,门两侧的围墙画满了孩子们留下的涂鸦,这座小院子犹如被世人遗忘一样安静屹立在闹市的旮旯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