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当然顽强。简直可以说是冥顽不灵。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妈妈以前说过的话,不要小瞧路边的这些野花,它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多了,当你碰上什么麻烦,觉得烦恼时就想想它们——想是想到了,越想越烦。
明澹离开窗边,出了书房,搭电梯下一楼。
一楼的地板早上就拖干净了,窗户、橱柜、桌椅打理得一尘不染,走廊没有开空调,但也清凉舒适。她慢慢移动轮椅,有两个女佣在前面说话,两人聊着她从没兴趣了解的一些话题,家里介绍了相亲对象,哎呀那你要去见面么,不想去啊但我也快二十五了,二十五还年轻着呢,女人二十五不比男人二十五啊要结婚得抓紧时间,那就去见见喽,看那照片就不太想去,男人都一个样咱们又不是大小姐爱怎么挑怎么挑,话说小姐好像还没谈过朋友吧,她没谈过也正常啦毕竟……
两人说话声音小了,她悄无声息接近,冷不防吓了她们一大跳。
女佣们顿时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叫道,“小、小姐!”
她说,“记得现在是上班时间吧。”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应,“记得。”
“雇你们在这儿工作,不是给你们用来说闲话的。”
两个脑袋垂得更低了。
“要聊天就等到午休的时候,或者下了班再聊。”
说完话,明澹掉头走了,她们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今天吃错药了么?”其中一个问。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阳光洒入门厅,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待着,花圃在旁边不远。她竖起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小鸟围绕着花草树木叽喳个不停,厨房开始剁肉切菜了,周阿姨在里头的过道吩咐女佣继续打扫哪里,然后她听见了孙宇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那双黄白相间的帆布鞋,白色鞋尖沾上了一点泥巴,工装服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裤管已经放下,她左手拎着水桶,右手拿着铲子走了过来。
刚刚在太阳底下活动了一番,孙宇林额头上出了一些汗,面色红润,眼神亮晶晶的,看到门厅里的人,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您在这里等我吗?”
“干嘛要等你。”她眼皮抬也没抬。“这里凉快,有自然风,在里面吹太多空调受不了。”
“那好吧,”孙宇林说。“我先进去了。”
孙宇林进去了,她继续待在门厅的阴凉处,侧耳倾听周遭的声响。她忽然感到诧异。自从远离了从小生长的地方,好像有一个世纪之久没有静下心来听过这些让人倍感熟悉的声音。比如给植物浇水的声音,人们闲聊的声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齐发出的声音,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没拧紧的水龙头在滴答漏水,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她太久没有走过路了,不能走路不是她的错,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任何人的脚步声,交谈声,乃至汽车发动的声音都会引起她的反感和焦虑。渐渐地,她习惯了安静,安静无法消除她内心的焦躁紧张,但至少能够起到一个缓解的用处。现在,她的感受似乎产生了一点变化,她不太想再强求环境迎合她的内在需求。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往前迈进一步,主动倾听这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