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瓢里的水荡着一轮月亮,来人一下子就注意到这抹反光,立马低声说:“不许说话。”
声音有点熟悉,林春温吃惊道:
“二哥?”“三弟?”
林珣白走近几步,便看清了拿着竹瓢的人。林春温的眼睛里映着门外的月光和他的身影,叫林珣白莫名不自在起来。
他忽略了这种感受,带着林春温坐到火坑旁,生疏地拱了拱火堆,问:
“三弟也饿了?”
林春温点点头:“我不会做饭。”
林珣白听出了几分郁闷,忍俊不禁道:“没事,一会吃吃二哥的手艺。”
林春温放下竹瓢:“二哥应该比我生疏吧?”
此话不假,林珣白是皇后嫡出,平日养尊处优,哪里会下厨?不过……
“前几年我随父皇出春游猎,也吃不好,便偷偷学了几手。”
他说着,往火堆里丢了两个红薯,又扒拉出个小罐子,摘了农户熏好的腊肉,片了几片,加水封好,也丢火堆里埋着。
林春温默默看着,被林珣白看了好几眼,林春温不解地看过去。
林珣白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夸一下二哥吗?”
林春温:“……二哥厉害。”
林珣白见他一张小脸被竹瓢弄上几道灰痕,面容被火堆映得橙红,眼睛随着火光明明灭灭,说不出的有趣。他笑道:“其实以往都是明影在做,我负责吃就好了,今日是我第一次做。”
他说着说着,笑容就淡下来了,一时间只听到火堆细小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厨房里的寂静被被一阵闷响打断了。林珣白回神,小心翼翼地刨出了声响的源头——那个小泥罐子。
腊猪腿肉被煮后咸味适中,又是烬煨的做法,汤浓而香,肉软而糯。配上热腾腾的流蜜红薯,对胃是偌大的慰藉。
林珣白喝着,忍不住看向林春温。
这世间的礼法教他做个端庄君子,他敬爱父母,尊敬大哥,礼让姐姐,疼爱幼弟。
可是大皇子何曾把他当过弟弟?母后对他可有半分舔犊之情?父皇对大哥的荒唐视而不见,连一母所出的胞姐也不敢在危急时刻帮他。
他们制定了世间的礼法,却只是用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对吗?他错了吗?
林春温却像察觉到他的想法似的,抬眼望过来。春夜月明,深寒寂寂。林春温呵出的白雾氤氲了他的面容,他眼睛里闪着火光。
只有幼弟……秦毓羽对他不敬,他却不以为意;担心村女安危,竟不顾自己的名声;体恤下人,不然明影此次恐怕要遭劫。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夜晚,林珣白感觉自己被蛊惑了,他无法控制地轻轻说:
“三弟。”
林春温认真地看他一眼:“二哥?”
“你会一直……帮我吗?”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不管我对还是错?
林春温垂眼避开林珣白过于刺目的视线,他眼睫上跳着橘红的流光。
“嗯,我会的。”
毕竟还要靠你破镜。
——
虽然秋猎不准后宫人员随行,但白槿是皇帝的心头肉,又有儿子及冠理由在,这次秋猎便跟着过来了。
槿妃已经听说了今日堂上发生的事情,她看着怏头耷脑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妙阿……呵,你娘我日日为你策划算计,你倒好,背着我在外面厮混!这倒也罢了,还被人抓住了把柄!我白槿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林明为瑟缩了一下,躲开砸来的茶杯。
鎏金凤枝玫瑰杯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几圈,茶水把地毯洇出一片深色。
白槿气得又砸了几样东西,才冷静下来。她招手,让林明为过来。林明为十几岁的男儿像小孩子般依偎在她的腿边。白槿摸着他的头,慢慢说:
“且让这两个贱种得意几日,待你生辰那日……”
林明为虽然知道白槿会在他生辰那日动手脚,但具体计划是什么却半分不了解,他也不敢问。
他低下头,感觉头上的手慢慢拂动,诺诺道:“母亲息怒,儿子再也不敢了。”
白槿冷笑一声,推开他:“滚吧!看到你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