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午后见到刘文强的那一刻,沈易阳刚刚才稍微好了一些的心情登时沉入谷底。
面前的中年男子简直和照片上的判若两人,他两颊深陷,眼下青黑,头上甚至还裹着纱布,一只胳膊吊在胸前,阴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易阳。
他整个人和咖啡厅里温暖明媚的氛围格格不入,就连服务生也连着往他们这个隔间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刘文强扫过对面的二人,冷笑一声:“你们资本家真是吸人血的恶魔,我都这副样子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沈易阳险些被他的逻辑气笑了,但出乎意料地保持着冷静,没有被他的话带着跑:“是谁让你跟车的,余锐吗?”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刘文强的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异样,不过很快笑了笑:“我只是正好那个点出来而已,怎么,沈总连这都不让吗?”
跟他顺路是正好,掉头是因为发现走错了路,所有主观可能都被他解释为巧合。
沈易阳从助理手上接过平板,调出一张照片来,转了个方向推到刘文强面前:“你的工资好像不归余副总管,那么这也是巧合吗?”
屏幕上是监控录像的截图,画面中的两人正站在吸烟区,中间隔着些距离,看似没有什么交谈。
可紧接着的下一张图里,余锐递给了刘文强一张薄薄的方形卡片,在视频里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帧,但却被定格放大,显得格外明显。
那是一张银行卡。
“怎么,”注意到刘文强明显有些闪躲的眼神,沈易阳紧接着追问:“这是我的买命钱?你撞我的时候是奔着和我一起死的念头去的吧,这钱你也花不了,是给你还在上学的女儿留的吗?”
刘文强的脸在听见沈易阳最后一句话时全然褪去血色,颤抖着的嘴唇微张了张,旋即狠命摇了摇头:“不是的…那是小余总可怜我…不是什么买命钱。”
“你想清楚了,刘文强,你现在和我说实话,兴许你和你的女儿还有退路,如果警方介入,你知道这件事的性质有多恶劣吗?这可是杀人未遂。”
沈易阳用三言两语就戳中了刘文强的软肋,只见他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捂住脸,半晌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依旧迟迟没有开口。
“你真的以为能拿巧合搪塞警察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糊弄过了警察,你觉得安排你对我动手的人会留你的活口吗?”
刘文强双手紧紧握着面前的咖啡杯,眉头紧皱,摇了摇头:“留不留活口,我也不剩下多少日子了。”
他的普通话不算很标准,身上的外套被洗得发白,在咖啡厅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停地去拽袖口。
短期暴瘦的原因多半和疾病脱不开关系,沈易阳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的女儿呢?”
在提到女儿时,刘文强那双发暗的眼睛总是会亮起一瞬的光,而后很快又黯淡下去,“我没办法,我也没什么能说的。”
“你想让她重蹈覆辙吗?就这么一辈子被人捏着把柄?你是时日不多了,那她呢?”
刘文强终于在这一连串的追问下溃不成军,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咖啡哗啦一声洒了满桌:“你告诉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服务生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正要过来,就被沈易阳抬手一拦。
他不顾沾了半身的热咖啡,也没去接封展紧接着递过来的手帕,只是盯着刘文强的眼睛徐徐道:“你说实话,去自首,这样才能真的保证你女儿安全。”
刘文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唰地变了脸色,片刻过后他终于出声: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小余总是给了我张卡没错,不过这只是前段时间他私下托我办的一些事情的费用,不是什么买命钱。至于这件事,是有人给我发的匿名短信。”
沈易阳和封展对视一眼,谁也没出声,这时沈易阳才注意到那条手帕不知何时已经把他身上沾上的咖啡吸走了。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是那人先后给我打了一笔钱,一次三十万,打了两次,说是定金。”
沈易阳皱眉:“什么短信?”
“短信我已经删了,我只记得号码归属地是海市,对方点名要你的命。他还知道我身患绝症命不久矣,说事成之后再给我六十万。一百多万…足够花了。我本来已经打算从荣安辞职了,辞职书都交上去了,因为这件事才撤回的。”
封展倏地问:“辞职理由是什么?”
刘文强像是有些不理解,费力地抓了抓头才说:“没有理由,我就把我的病历交上去了,尿毒症,又没钱透析,早晚都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