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凛英一走,方扬也走,他们掠过王大人,王大人赶紧冲下人眼神示意,指了指窗外,街下那个嫩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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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逢春,自是一年之中人最多之际。
裴凝莺挤了很久才挤出人群,正想着找家街边铺子随口应付得了。
话本里怎么说的?
夜,女子独逛,必逢祸!
是以,裴凝莺寻了家离人群不算远的一家混沌铺子,点了碗混沌,凳子还没坐稳,肩膀一痛,两眼一黑。
“娘的,还真敢绑!”
裴凝莺骂骂咧咧地睁眼,入眼一片漆黑,手脚都被麻绳捆住。
身下柔软,似乎在床上。
哇,好刺激,话本里的绑架诶。
裴凝莺环视一圈,看不大清,只依稀辨出这是一间寝房,自己躺在床上,被锦被蒙头盖身。
四处漫着熏香,这香倒是熟悉至极,可她一时说不出个名字来。
裴凝莺尝试滚动,啪嗒一下摔在床踏上,砸得腰身麻痛。
索性不动了,就这么躺着。
她计划好了一百个逃跑计划。
按话本里说的,这个时候该有人进来,发现,哇,床上送来一个女人,看见她的活色生香,想这样那样,她反手回击,成功逃脱。
可裴凝莺等了很久,屋外毫无动静。
有风吹进来,钻进裴凝莺的衣襟,她抖了两下,后悔从床上滚下来了,可她又回不去!
一阵绝望后,她终于听到声儿了!
屋门被推开,一束光瞬间涌进门前,有一抹暗红踏入这屋内。
黑色的皂靴步步逼近,停在裴凝莺眼前。
他点燃了灯,裴凝莺蓦地闭上眼,适应好光后,慢慢抬眼。
她已经被扶坐起来了,就坐在床踏上。
白净阴柔的面容无限放大在眼前,柔和的下颌走势绘成一卷别样的漂亮光景。他袖边的锦衣柔软丝滑,反复摩挲着裴凝莺的衣裳。
他身上的熏香比锦被更香。
他正在解裴凝莺脚腕上的麻绳。
裴凝莺眨了眨眼,“仇凛英,你看起来当了个大官。”
仇凛英凉凉睨她一眼,“……嗯。”
手上的麻绳被尽数解开后,裴凝莺终于能动弹了,可惜,在地下躺太久浑身都酸了。
两人坐在屋内,一时沉默。
还是裴凝莺先开口,她问:“什么情况。”
仇凛英已经把所有灯都点了,屋内明亮,让她看得仔细又清楚,他回道:“简单来说,你被利用,打晕后送到我床上来了。”
裴凝莺似懂非懂,肚子咕咕叫起来。
仇凛英无声叹气,“吃什么?”
“炸小鱼!”
夜半三更,仇府亮得出奇。
一府的人都来瞧瞧围观裴凝莺。
裴凝莺一边摸着院里的猫儿一边咬着炸小鱼。
仇凛英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很浅的笑意挂在唇边。
她从小就梦见那些事,即便她没有想起来前世经历,可也知他现下身份,这倒不必再遮掩什么了。
“所以,为了解梦,来找我?”仇凛英问。
裴凝莺点头,嘴里的鱼还没咽下去,“差不多罢!你不觉得很诡异么?”
是挺诡异的,但仇凛英觉得更诡异的是裴凝莺。正常来说,遇到这种事,一般人都会对梦中人避之不及,没有哪个像她这样……
裴凝莺吃完饭太晚了,普禅圣寺庙不会再放人入内,叫她去客栈住也成,但仇凛英不想。
仇凛英随便找借口骗她,他一脸诚恳,她信了。
裴凝莺说:“我要客房。”
仇凛英答:“仇府没有客房。”
裴凝莺不信,找了一圈发现真的没有客房,“那我挨嬷嬷睡。”
仇凛英:“下人房哪挤得下你?”
裴凝莺急眼,“那你说,我睡哪儿?”
仇凛英抱给她一床棉絮,将棉絮铺在寝房里,又指了指床上,“打地铺,睡床上,选一个罢。”
唰地一下,裴凝莺眼前闪过那些不堪入目的梦,和他在一起的画面直冲脑门。
裴凝莺的脸一下就红了,偏偏仇凛英还要低头过来看她,她拍开他,“去!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裴凝莺洗漱完,赶紧把灯吹了,钻进被子,地太硬,硌得她难受!
仇凛英躺在床上,盯着她露出大半的背,擒着笑问:“不冷么?”
“滚,闭嘴。”
“你可以躺上来,我离你远些便是了,从前你不是一直要我抱,还趴在我肩上睡觉么?”
裴凝莺拢了拢被子,把头盖住,发声都闷起来,“那是小时候,不一样。”
仇凛英没作答。
许久,整个仇府又归于寂静。
但仇凛英知道裴凝莺没睡着,她一个小姐,哪里打过地铺,又在床踏上躺了半天,浑身酸,还睡在地上,怎可能睡得着。
更别说,他专门挑了床薄被子给她。
果然,他听到裴凝莺说话了,“仇凛英。”
声音很小,带着试探和疑惑。
仇凛英道:“我在。”
“你是新上任的司礼监掌印,是罢?”
“掌印叫许肆。”
“你放屁。”
仇凛英蓦地笑了,“嗯,我是,然后呢?”
“没什么,就问问。”
随之,没声儿了。
十多年不见,并没有叫她变了对他的态度。
仇凛英阖眼,探寻着内心深处,得知她为自己而来的那份喜悦。
许是因他太久不说话,裴凝莺以为他睡着了,她咬着下唇,纠结很久,还是将薄被子抱上床,躺在床侧,几乎要掉到床踏上去。
她确实冷了。
裴凝莺做贼心虚,背对着仇凛英,甚至不敢放声呼吸。
震耳欲聋的心跳盖过一切,裴凝莺竟在这里寻到半分安心。
疯了。
仇凛英默默向床内退去,留给她一大片区域。待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后,他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