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走了,第一场雪落下。
柳花寒在湘盈殿中困了四年。
自裴凝莺坐上端嫔之位后,柳花寒被囚在湘盈殿,没有奴仆,没有饱餐。
生不能好生,死却又死不得。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柳家二小姐,年到三十不曾拿过扫帚,不曾洗过一件衣裳,从小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而今,偌大的宫殿,只有寝殿没有落灰。
在方扬前去探听纪家后,又有许肆顶上,成日盯梢。
柳花寒眼神麻木空洞,没了早些年的傲骨。
裴凝莺不会来见她,更不会放过她。
她现在信了,裴凝莺锱铢必报。
花窗外的雪还没有堆积起厚度,寒气却已经将柳花寒的手冻僵,四年来,天上地下的待遇叫她无法适应,双手长了冻疮,一到冬天便开始发痛。
她坐在窗边,长久地遥望皇宫之外的漫天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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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亶被捕后跟着回了京,下了诏狱,死死锁在最里间的地牢。
暗不见光的地牢阴森潮湿,虫蚁四爬。
谢亶对此,并没有害怕,反而越是对他上刑,他越兴奋,兴奋到癫狂。
直到今日,第一场雪落。
他并不知道外面下雪了,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
谢亶的刑法各样,只要不丢了性命,什么样的招都给他上了一遍。
上完刑,谢亶照旧自言自语,只不过,今日提到了裴凝莺。
他道:“我这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裴凝莺,裴凝莺不识人心!只要裴凝莺愿意,我宁愿再花十年、百年,为她建军立队,带她离开卫国!”
他几乎要痴疯过去,没人听他讲话。
方扬什么也没说,将铁链的机关拉起,让他整个人都泡进水里。
“不要上刑了,给他来个痛快。”仇凛英神色阴冷,半眯着眼看谢亶。
谢亶一听,挣起了铁链,“是你!仇阉狗!是你迷了裴凝莺的心!”
他笑起来,笑得疯疯癫癫,笑声传彻诏狱。
方扬上前。
刀剑入腹,穿透衣料。
铁链一阵响,这间牢房再也没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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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夹雪,滴在身上刺骨寒凉,菱荇殿院里最后一株红月季谢了。
浮桃坐在耳房里的通铺上,翘着小脚,专注看着沉叶写案册。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儿,浮桃看过来看过去,只看出一句话:沉叶当大官咯!
浮桃弯弯眼睛,甜着声儿夸她:“沉叶,我这么早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
沉叶压了压嘴角的笑,佯作严厉:“那是你的无知,我现在可是沉叶大姑姑了!”
浮桃咧嘴笑着,脱了鞋坐在榻上,抱着膝盖,将脑袋搁在膝盖上,“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告诉仇掌印。”
沉叶一边写字一边说:“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浮桃压低声音,“我感觉主子好像在收拾东西!怕不是准备回镇湖去。你说,仇掌印他能答应么?”
她可不是没见着,仇掌印成日跟狗皮膏药似的赖在菱荇殿。
真是……被太后娘娘冲昏了头脑的傻瓜掌印!
若主子要走,那浮桃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仇掌印会如何。
沉叶手一顿,转头看向浮桃,“主子要回去?”
浮桃点头,“估摸着是呢,要不然收东西做甚呀。沉叶,你若想留在宫,便留着,主子她不会说什么的。”
沉叶神情凝了下来,她放了笔,思索了很久,才慢慢道:“主子铁了心要走,仇掌印就算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倒是能适应宫中,活干着也顺手,若主子同意,我想留在宫中。”
浮桃笑:“嗯,主子定然同意的。”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耳房的窗牖。
曾经,她们在这扇窗看见飞檐走壁的黑衣刺客,看见一身紫衣的高权手执牙牌,不允许她们发出任何声音。
一切的忧愁、苦闷,竟都捱过去了,再回望时,竟生出许多释然的畅意。
沉叶望向着燃着灯的寝殿。
寝殿内。
裴凝莺其实没收多少东西,衣裳什么的都没装几件,凡事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