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鸾带之上,绣着七彩斗牛纹,金丝云边被缀上阳光,以及奔流翻卷的银丝浪边都足以显示鸾带的华贵。
显然不是女子会佩戴的腰带,更不会是裴凝莺会穿的格调。
阿锦捏着鸾带,将它左右晃动,“带,带!”
老太太面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总是慈爱的眉目一时之间都浮上难言的神情。
配鸾带的人有很多,可裴府上下近百口人,没有一人会配鸾带,即便是裴老爷,都只是用普通的革带。
裴府来了客人,也不会进入裴凝莺的闺房,若说男人,此刻的裴府只有裴老爷,还有掌印。
裴月上发觉此刻气氛的凝滞,便将沉叶与浮桃都唤了出去,把阿锦抱过来,将鸾带从他手中夺过。
她将阿锦抱给了奶娘,阿锦闹着不走,可在裴月上的强硬态度下,奶娘还是将阿锦抱出去了。
老太太坐在床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惊诧,也不算太惊诧,只是难以接受事实。
掌印为什么会放过裴凝莺这个娘娘,让她分走自己的权力,其中的事,其实不难想通,问题就在于,老太太不愿去想。
半晌,老太太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她拉过裴凝莺,像抱小时候的她一样,让她靠在怀里。
老太太扶拍着裴凝莺的头,悲叹道:“凝莺,是祖奶奶没有保护好你。”
裴月上也顺势坐了下来,眼神担忧。
裴凝莺动了动唇,呆呆望着地板。她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在说谎安慰他们。
但她还是开口了,“祖奶奶,姐姐,凛英很好。”
具体好在哪儿呢,她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总之,比万岁爷——不,太上皇好。
老太太难免诧异,“是么……”
裴月上默默观察着裴凝莺,裴凝莺脸上没有什么委屈,更没有害怕,反而平淡得似乎早已料到了有这一天。
裴月上看着裴凝莺,问:“他先,还是你?”
这话听得裴凝莺面红耳赤,什么他先还是她先?非要说,那、那、那都是她先啊!
不对,咬人是仇凛英先咬的,这不能算她,这屎盆子不许砸她头上!
裴月上目睹她的小表情,倏地笑出声,“我看凝莺倒是没在掌印那儿受委屈。”
裴凝莺小鸡啄米,“没有,没有,他怎么敢!”
老太太被她逗笑了,凝滞的气氛似乎慢慢化开,她捏了捏裴凝莺的手。
家里人都知道她入过冷宫,可她的手却纤细白嫩,粗活累活都没落到她手上,一方面是沉叶浮桃的尽心,另一方面,也是有人照顾的痕迹。
可这样的照顾,能长久么?
老太太没盘问下去,只交代了裴凝莺几句,不要对掌印太过火,平平淡淡地相处就好。
裴凝莺乖乖点头。
老太太年龄大了,时常需要歇息,便起身回她的屋子里去歇一会。
闺房中,独留裴月上和裴凝莺。
裴凝莺:“姐,你别拿那么担心的眼神看我嘛。”
裴月上叹气,摇了摇头,“还不是怕你这傻姑娘遭人算计遭人骗。”
裴凝莺:“谁骗我?”
裴月上不再继续说,她们心里都清楚她说的是谁。
外头掀起一阵风,裴凝莺打了个喷嚏,裴月上便去衣柜里取了件薄外衣给裴凝莺披上,披外衣时,她的手指向下一勾,撩开了后领。
什么也没有。
裴月上的心稍微安稳下来,她抬手刮了刮裴凝莺的鼻尖,“有事一定要找姐姐说,别强撑。对了,谢二公子说要赔罪,等晚些时候你见他一面罢,我看那仇掌印很是生气,你也劝一劝他,落水事小,可连带性命,怕是有损你的名声。”
裴凝莺点头,“好。”
.
晚间时候,谢亶登门赔礼道歉,趁仇凛英不在,裴凝莺随口应付了几句便叫他回去罢。
谢亶临走时递了请帖给裴凝莺,“娘娘,明日是谢某的加冠礼,想恳请娘娘赏脸参宴。”
裴家与谢家,关系略有些复杂,父辈间情同手足,母辈间又结为金兰,谢大公子是裴月上的前夫。
谢亶分别在十八、十九两年求娶过裴凝莺,可都被裴凝莺拒了。
这样的关系,说好,那当真是情谊深厚。
说不好,那便是后辈间的相看两厌。
现下那么多人在场,这又是个不算大的事,拒是不好拒的,裴老爷不知白日湖上的事,没撞上谢亶赔礼,只看到他送请帖。
裴老爷催促着裴凝莺赶紧接下,裴凝莺到底是接了。
夜里,裴凝莺还没睡下,翻找着明日要穿的衣裳,谢亶加冠礼,宴上请的必然都是这一带的世家贵族,她这太上皇后代表的是皇家门面,亦是裴家的门面,着实难办。
沉叶指了指一件明紫色的立领长衫,“主子,我看这件不错。”
裴凝莺点点头,将它取过来递给沉叶,沉思着轻唔了声,还得挑件下裙。
裴凝莺沉浸于她的衣柜,毫无察觉门被推开,更没察觉已经有人走到她身后了。
“娘娘,找什么呢,”仇凛英道。
裴凝莺蹲到衣柜前,“找明日要穿的衣裳,好多都搬到宫里去了,家里倒是没几件像样的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