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不大,但很有礼节气度,又因现下是深夜,难免传到周围,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远处,一身朱服的人恰好路过,但只听见了尾音,他略感熟悉,便停下步子,朝这边看来。
可他只看见了一群宫女的背影,还有一个宫女站在最前方,给获妃行礼。
获妃察觉,挑起眼观过来,见他的目光长久落在这个宫女身上,似在思索。
获妃娇笑,故意冲那朱服之人抬眉,蛊惑诱人,着朱服的人收回目光,蹙眉离去。
获妃乐着了,听得也顺心,撇了裴凝莺一眼,见这宫女长得竟称得上不错,便略斜了身子,“过来。”
裴凝莺低头过去。
获妃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指尖摁在那一片柔软的肌肤上,瞬间掐出了指印。
获妃将裴凝莺的脸一点点捏抬起来,细细端详,忽然轻笑:“长得倒算不错,哪个宫的?”
裴凝莺大致听说过这获妃不谙后宫琐事,也就胆大起来,含笑沉着应答:“回娘娘,奴才是裴美人宫里的。”
获妃想了一番,裴美人?她依稀记起,万岁爷从江南薅了俩人过来,其中一个姓裴的,只听说她倒是天香国色,后来被禁足了。
至于宫女也一并禁足,获妃全然不知。
她记不清了,也没空去想,关她屁事,她压根就不在乎这群人!
“嗯,”获妃松手,忽想起方才那一幕,想必他认识她,亦或是……对她有意思?否则看那么久,他在看什么?
获妃心里起了些挑逗恶趣味,笑着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朱色背影,“你瞧瞧那边。”
裴凝莺疑惑回头,看见远远的,一个模糊的黑影,可他没有提灯,她完全看不清是谁。
现下只装作不懂,问获妃:“娘娘,那边怎么了?”
获妃捂唇打笑,笑得娇艳欲滴:“我瞧你生得这般动人,在这宫中活得又如此累,不如——将你送去作他的对食,可好?”
这话大声,好像在故意说给那人听。
裴凝莺惊愕不已,她要是真被送去了,那她不就被发现了?先不说获妃会不会气她骗自己,恐怕万岁爷知道她偷逃出殿,又去给个太监做对食,把她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罢!?
“还请娘娘三思!”裴凝莺惊慌跪下。
“哈哈哈!瞧你这害怕的样,”获妃畅笑,“起来罢,本宫只同你说笑罢了!”
获妃不再多说,下令步撵重新起步,裴凝莺如释重负。
身旁一个宫女以为她被吓着了,安慰她:“没事,获妃是跋扈了些,不过人不算坏,她同老祖宗关系复杂,想来她那些话,只是为了气一气老祖宗。”
所以那个人是仇凛英?
裴凝莺感谢笑回:“是,我知道了。”
难怪不说许肆后来接受她的好了,原是因为他自己的上头人都干这般勾当!
宫女看见她的样子,也是一惊,这哪里是宫女该有的面容呀……称上一句仙女落世,也不为过,不过并未多说,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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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后宫必经过浮筠宫,仇凛英步行,获妃坐步撵,自然比他先到。
到了后她也不进殿,只在外面候着。
浮筠宫栽种着竹子,如今下雪,挺拔的竹子上覆满素白,殿墙边攀着枯藤,虬枝盘曲,走时蜿蜒,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
获妃就站在这么一片冬景之下,等待着。
直到那抹朱色再次现于殿门,获妃展笑,倚在殿门上,“仇凛英,你看那宫女这么久,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
仇凛英头都不转,步子自然也没停。
获妃上前,欲拉他,他忽转身,后退一步,她拉了个空。
仇凛英掀挑眼皮,妖冶的面庞矜贵傲气:“获妃娘娘,想说什么?”
他只是感觉熟悉,多看了几眼,并没有认出那宫女是谁,此际,确是获妃多想了去。
获妃指了指仇凛英,摊手直言:“你不如从了我,何必去费力不讨好?人家宫女指不定认为你一介阉宦多吓人呢!你和我各取所需,多好。”
获妃伸手,慢慢攀上仇凛英的侧脸,另一手悄然伸至腰间,诱惑道:“毕竟,你这张脸,本宫很是欢喜。”
仇凛英黑下脸,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用力之大,让她整个人都后栽,脚跟站不稳,竟是直接一屁股栽在雪地里。
“凶什么嘛,不解人情的阉宦!”获妃理了理发冠,吭哧吭哧站起来。
仇凛英听到这“不解人情”,脑里一下就浮现裴凝莺坐在床上的场景。
他回过神,诡谲神秘地笑了一声,嘲道:“娘娘,您还是先看看您欢喜的另一位完整郎君罢,他似乎有了新相好。”
获妃诧异愤怒,“你说什么?”
仇凛英不再答,冷然转身离开。
......
回了直房,仇凛英凭着习惯将木屉拉开,检查一番。
药瓶不见了。
那发烧之药是普通药材而制,且也只是能控制个时间,没有多的特殊之处,他手下的人多,制个药什么的,不难。
仇凛英一下就想起那夜拖着裴凝莺来问话,问完后她松了口气的行为。
所以她只是偷走了药怕被发现才紧张的?
但仇凛英是小人,锱铢必报,当即又出门。
瞒着他偷东西,他还可怜她给她送饺子,骗子!今夜谁都别想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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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凛英踏着雪色兴师问罪之时,裴凝莺还在盥洗室里洗漱,顺便换洗衣物。
许久之后,裴凝莺还在盥洗室里待着。
无他,主要是公公气势汹汹地过来,肯定是发现她偷东西了,现下他就站在门外,等着她。
看他那架势,必定要她受点苦头。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今日翻墙出去了,要是已经被几个监视的番子发现,汇报给了许肆和仇凛英怎么办?而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被发现了。
怎么办!
裴凝莺急得左右踏步,慌得额角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最终,裴凝莺咬牙,忐忑地打开了门。
“许肆”公公果然站在门口,一直等她,裴凝莺别下脸,走近他,轻轻环抱过他的腰身。
裴凝莺将头虚靠在仇凛英的胸膛里,柔言:“公公,我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