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觉着,自己与这个世界并没有太深的联系。所以,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她总能够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
上辈子她学历低做不了什么体面的工作,脏活累活都是做过的。
所有的兼职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夜总会的工作。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穷乡僻壤的她何曾见识过这酒醉金迷,声色犬马的靡靡之音。
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往往掺杂着欲望与名利勾结,罪恶之花遍地盛开。
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难得,可要将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踩碎,却是容易许多。
陶昭南前世容貌虽不错,只是长年累月地在地里耕作,肤色被晒得黝黑,与白幼瘦的主流审美相差甚远。就是进了这醉生梦死销金窟,也只得做些不起眼的体力活。
也亏得如此,她才得以自保,不至于落了个鸟为食亡的下场。
女子俏丽的长相,是最有利的武器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十七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不知深浅被坑蒙拐骗进了狼窝,无异于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一次,她无意间瞧见一群人将衣不裹体,遍体鳞伤的女孩从包厢里抬出来,她奄奄一息尚还留有一口气,只是身上伤口十分渗人,必然是遭遇了非人的经历。
她从那堪堪打开的门缝里窥探,窥见包厢里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所谓“社会精英”们。
他们嬉笑怒骂,酒杯交错,毫无羞愧之心。
人模狗样,人面兽心的一群人。
她低敛着眉眼匆匆离开,只当从未见过这场面。
她本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救得了别人。
人要有自知之明,命里贵贱是自出生时就决定了的,她的莽撞,只会惹祸上身。
现在她看起来是坐在高位,看着来送餐的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口。
实际上她仍然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你吃吗?”她随口问了问身侧的人。
店小二取了两碗粥,昭南将其中一碗放在他面前,鲜虾粥上青葱点缀尤为鲜美。
此城位于中陆却能有海鲜可供尝食,看来这云香阁确实是月入斗金。
至于为何能够这般富余,岂只是光靠这皮肉生意?
骆禅檀睁眼,笑而不语。
他勺了一口粥正欲入口,鼻腔一股香甜,分明有诈。
昭南看他要吃,也放下心准备喝粥,下一秒手里的粥就被扫落在地。
“你……”她疑惑地回头。
一把匕首从他手里飞出,直直插入店小二的脑门,命丧当场。
这突如此来的变故,陶昭南的话语卡在喉间,一头雾水地盯着皱眉的骆禅檀。
“想死你就吃。”
跟在他身边可真够不安生的。
连吃顿饭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毒死。
她现在肚子瘪得很,像是向骆禅檀发出抗议一般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等会儿。”他不耐烦地开口。
骆禅檀闻声回头瞥了她一眼,她低头摸着肚子,眼神又飘向了墙边撒落的鲜虾粥。
她难不成,真想死?
那可不行,她的命现在是他的。
骆禅檀一把搂着她的腰,带着她从青楼的窗边跳了出去。
生理反应让陶昭南下意识地就攥紧了他胸前的衣领,生怕自己掉下去。
女人像猫儿似的蜷缩在他怀里,他心里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当身上多了个人形挂件。
骆禅檀是不会在云香阁用餐的,这地方不单是寻欢作乐的风月场,而有更深的用处。
他找遍了这里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今也已经打草惊蛇。
那这个地方,毁了也无妨。
两人落在另一楼房的楼顶上,陶昭南只见他随手取了火折子轻轻一吹朝青楼一丢。
他带着自己往后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耳边轰鸣,瞬间金玉楼阁烈火冲天,被火焰吞噬。
他什么时候在那里安了炸药的。
她可从未想过被炸弹炸死,血|肉|飞溅,想想身上的皮肉绽开,瞬间身体也开始变得疼痛起来。
“走吧。”他云淡风轻地扭头就走。
骆禅檀松开搂着她的手,两人站在屋脊上,他如履平地,而她寸步难行。
其实走这屋脊和走独木桥差不多,但夜晚视线昏暗,她又饿着肚子。
这轻薄身子,风一吹就要跟着飘飘然。
她张开双臂寻找平衡,小心谨慎地挪着步子,走了几步就放弃了,坐在脊梁上看月亮。
最惨不过头点地,悉听尊便吧。
她不想走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陶昭南望着头顶的白玉盘,思绪随着夜间凉风飘散。
古人尤爱称颂月亮,寄情于景,千里共婵娟,无论天涯海角都能共赏同轮明月。
只是她与现世,兴许相隔了百余年,甚至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那个世界的她,百分百是死了吧。
这个世界的她,是她又不是她。
她晃着脚,胸腔闷闷的,鼻头有点酸。
她没有归属了。
骆禅檀不理解她为何要盯着那轮月亮,这月亮与平日又有何不同?
“看什么?”
“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陶昭南静默了一会儿,不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
他站在她旁边,月白色的衣袍随风飘着。
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挺像月亮的。
光看表面,高洁清明,实则荒芜,寸草不生,冷若冰霜。
这里的人,应该不知道月亮表面长什么样吧。
只见其表,不明深里,但凭主观论物。
“接下来去哪儿?”
高处不胜寒,吹了这会儿子深夜的凉风,她有点想下去了。
“请你看点有趣的。”
昭南望着他脸上阴恻恻的笑,猜想他指定是要搞事。